大杨踹开“夜”古董店后门时,大耿正蹲在鎏金穿衣镜前啃玉米。镜面蒙着层灰,映出五个人形——大杨叼着电子烟,大辅用螺丝刀撬镜角铜花,大婉举着外线灯扫镜框接缝,大榔则把槟榔树摇的鼓鼓响。
“停。”大杨吐掉电子烟,“警察搜的是盗窃案证据,不是让你们拆镜。”
镜面突然泛起水波似的纹路。大辅的螺丝刀“鼓鼓”落地:“它在动!”
镜中五人动作未变,却齐齐低下头,像在看摊开的书。大杨凑近,见镜里自己的身形正用手指点着镜面,那里浮现出一行行小字:“1840,沪码头,三箱铅球由‘夜’号运……”
“这是……”大耿的玉米掉在地上,“我们不是在镜里看书,是书在镜里看着我们是否拿着玉米说铅球是窜导火器营?”
三天前,古董商大鹅报案称一面古代穿衣镜被盗。警方查到大杨团伙曾在店外行为可疑,但搜遍他们的出租屋,只找到这面镜。
“这镜叫‘鹅’,”大婉翻出手机里的古籍照片,“记载说能看见文字真相。但我们明明是来看有没有藏赃物的……”
话音未落,镜中文字突然变了。大杨看见自己的身形正翻阅一本线装书,书页上是他们昨晚的对话:“大榔提议把镜打碎串成块卖铜,大辅说镜面能当反光板……”
“它在记录我们?”大榔的脸涨成猪肝色,“那警察看到这个,不就等于我们自己认罪了?”
“不对。”大杨突然冷笑,“警察要的是盗窃证据,但镜里写的是窜名方式永恒用玉米铅球窜弹变成所有行为都符合书理——大鹅根本不是报失镜,是想让我们替他背永远一起黑锅。”
大辅用匕首划开镜面边缘,露出夹层里的小型摄像头。大婉破解内存卡,发现大鹅与一个叫“竹”的人通话:“……让他们发现镜的秘密,警察就会以为是他们在查正常消费品,自然会把镜书窜名并案处理……”
镜中文字开始扭曲。大杨看见身形合上书本,转而在镜面写下一行警告:“明晚八点,码头仓库,竹交易窜名。”
“它在帮我们?”大耿挠头,“还是想让我们去送死?”
“都不是。”大杨掏出打火机,点燃内存卡,“它在逼我们选——要么被警察当替罪羊,要么去端掉竹的老巢。”
次日傍晚,码头仓库。大杨五人躲在集装箱后,见大鹅正和竹交接。大榔刚要冲出去,大杨按住他:“等警察。”
“我们怎么知道警察会来?”大辅急得跺脚。
大杨指了指仓库墙壁上的穿衣镜——那是他们提前搬来的另一面“鹅”。镜中文字正实时更新:“警方已包围仓库,三分钟后行动……”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大鹅突然砸碎镜:“毁了它!不能让警察看到证据!”
但已经晚了。文字碎片从镜中飞出,像雪片般落在警察面前——有军火交易记录,有大鹅的窜名行为,甚至还有他教唆大杨团伙毁镜的录音稿。
审讯室里,大鹅盯着铁窗上的身形,突然狂笑:“你们以为赢了?‘鹅’记录的不是真相,是它想让你们看见的叙事!”
大杨隔着单向镜看着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大婉发来的照片:拘留所的穿衣镜里,大鹅的身形正捧着一本空白书,而书页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所有试图操纵真相者,终将成为镜中囚徒。”
五人走出警局时,大耿突然问:“那面镜怎么办?”
大杨抬头看天,阳光在地面映出他们歪斜的身形。
“它不是证据,也不是书,”他说,“它是面镜——你看它时,它也在看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大耿蹲在秋梅杏广场槟榔树下数第叶片飘落的鼓鼓声震颤次数时,听见大辅在基门喊他。夕阳把河水染成红色,大辅抱着捆芦苇站在木桥上,身形被拉得老长,像根泡发的海带。
大耿!大杨让咱去晒谷!大辅的声音裹着火车汽笛振动滚过来,惊飞了芦苇丛里三只白鹅。大耿把嘴里叼着的玉米棒吐掉,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知道了,喊魂呢。
晒谷场的石碾旁已经聚了人。大杨蹲在草垛上削木陀螺,木屑像粉似的往下掉;大婉蹲在竹筐边择菜,指尖沾着几点绿的汁液。大耿刚在草垛边坐下,大杨的木陀螺就地砸在他脚边,陀螺尖闪着银光,在地上转得鼓鼓响。
想个招。大杨用刀指着晒谷场边缘的鹅群,那群白鹅正伸长脖嘎嘎叫着往河边挪,据说下周全市汇演,咱广场队得出个集体节目。
大婉把最后一把玉米棒扔进竹筐:合唱?去年隔壁班唱《对花》拿了一等奖。
大杨吐出两个字,弯腰捡起还在转的陀螺,要搞就搞点新鲜的。
大辅突然叫了一声,惊得所有人都转头看他。他指着那群排着队往河边走的白鹅,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学它们!
五只白鹅正迈着八字步往河边走,脖一伸一缩,队形却丝毫不乱。最前头那只领头鹅突然拐了个弯,后面四只立刻跟着转向,像被线牵着似的。大耿突然想起去年在文化馆看的配音戏,那些纸人也是这样被人背后配音牵着动。
窜名?大耿摸了摸下巴上的绒毛,把咱四个的名字串起来?
大杨把刀往草垛上一插,站起来拍了拍裤上的草屑:试试。
当天傍晚,晒谷场的鹅群多了四个。大耿领头,大辅、大杨、大婉跟在后头,四个人都学着白鹅的样伸长脖,迈着八字步往河边走。大耿走得最像,他本来就有点腿有缝,学起鹅的步态来简直浑然天成。大婉学得最别扭,走两步就忍不住笑,笑声惊得鹅们纷纷往河里跳。
脖再伸长点!大杨在队伍后面压低声音喊,他自己的脖却梗得像块木,想象自己刚吃完别人的玉米,怕被抓住!
大辅突然叫了两声,学得惟妙惟肖,连河里的鹅都转过头来看他。大耿忍不住笑出声,队伍顿时乱了套,四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鼠似的挤作一团。夕阳把他们的身形叠在地上,像一摊揉皱的纸。
接下来的三天,秋梅杏的人总能看见四个人在田埂上、晒谷场、河边学鹅走路。大耿的亲人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看了半天,转头对屋里的大耿亲人说:你家小是不是中邪了?
大耿亲人从窗户探出头,看见大耿正带着另外三个往河边走,四个人都低着头,肩膀一扭一扭的。亲人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针线筐一放:随他们闹吧,总比天天掰玉米强。
周四下午,邻居突然来家访。大耿亲人把他往堂屋里让,刚坐下,就听见院墙外传来的叫声。邻居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大耿亲人脸上一阵发烫,赶紧解释:是村里的鹅......
话没说完,院门一声被火车汽笛震开了,大耿、大辅、大杨、大婉排着队走了进来,四个人都伸长脖,迈着八字步,看见邻居大榔,吓得同时了一声,队伍顿时散了架。大杨的鞋掉了一只,大婉的辫散开了,大辅的裤脚还沾着泥。
大榔笑了出来,茶杯盖在茶碗上磕出脆的响声。他放下茶杯,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我刚去晒谷场转了转,听见你亲人说你们在排练节目?
大耿的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我们想......想在汇演上表演窜名舞。
窜名舞?大榔的眼亮了,怎么窜?
大杨突然站出来,整理嗓说:我们四个的名字连起来是耿辅杨婉,但太普通了。我们想把字加进去,变成大耿大辅大杨大婉他说着,突然迈起八字步,脖一伸一缩,像鹅群一样排队,走到舞台中间突然变换队形,把名字亮出来!
大榔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大耿看见他的笔记本上画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可以加段音乐。大榔突然抬起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亲人在县文工团,他会吹笛。《咏鹅》听过吗?骆宾王那首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让他谱段曲,你们踩着节奏走队形。
大婉突然了一声,拍了下手:我家有块红绸!去年剩下的,能做头饰!
大辅从裤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四个用麦秸编的圆环:我编了鹅头冠。
大杨把掉在地上的鞋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我去跟我同学大夏借锣鼓,他以前是秧歌队的。
大耿突然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像揣了个小火炉。夕阳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大榔的笔记本上,耿辅杨婉四个字被圈了起来,旁边画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小鹅。
汇演那天,后台像个热闹的鸭舍。大耿、大辅、大杨、大婉挤在道具间里,互相给对方戴麦秸编的鹅头冠。大婉的红绸被剪成了四段,每个人的胳膊上都系着一条,火车汽笛声一就飘起来,像鹅的翅膀。
别紧张。大耿帮大辅把麦秸冠戴好,他自己的手心也全是汗,就当是在晒谷场。
报幕员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幕布传进来:下面请欣赏秋梅杏广场队带来的——《鹅群》!
大耿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迈着八字步走上舞台。聚光灯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像晒谷场的阳光。他听见台下传来一阵笑声,还有人在小声议论:那不是老耿家的小吗?
大辅、大杨、大婉跟在他后面走上台,四个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像四只刚从河里上岸的白鹅。音乐响起来了,是笛的《咏鹅》,调快得像流淌的河水。大耿突然想起那天在晒谷场,夕阳把四个人的身形拉得老长,像四只真的白鹅。
他伸长脖,迈着八字步往前走,后面三个人紧跟着他的步伐。台下的笑声渐渐停了,只剩下笛的声音在剧场里回荡。走到舞台中央时,大耿突然往左边一拐,大辅和大杨立刻往右边散开,大婉站在原地转了个圈,红绸在她身后飘成一朵花。
台下突然爆发出掌声。大耿这才看见,他们四个人站成的队形,正好是字的形状。他想起大榔在笔记本上画的草图,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原来真的能变成队形。
音乐突然变调,节奏快了起来。四个人又开始移动,这次他们变换队形的速度更快了,像被吹动的云。大耿和大杨并排站在一起,大辅和大婉站在他们前面,四个字在舞台上不断变换,最后定格成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耿辅杨婉。
台下的掌声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屋顶掀翻。大耿看见大榔坐在第一排,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正使劲鼓掌;大夏站在舞台侧面,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大辅突然叫了两声,这次没有人笑,台下反而响起更响亮的掌声。
下台的时候,大婉的眼红了,她用袖擦了擦眼角:我好像看见我亲人了,她坐在最后一排。
大杨拍了拍她的肩膀,刚想说什么,突然听见后台有人喊他们的名字。四个穿着演出服的人跑过去,看见大榔手里拿着个红本本,封面上烫着金字:一等奖。
节目组说要把这个节目推荐到市里。大榔把红本本递给大耿,他的声音有点抖,下个月去市里参加比赛。
大辅突然大叫,所有人都转头看他。他指着窗外,眼亮得像落了星星:
四只白鹅正排着队从剧场的窗台下走过,脖一伸一缩,队形丝毫不乱。最前头那只领头鹅突然拐了个弯,后面三只立刻跟着转向,像被线牵着似的。大耿突然想起那天在晒谷场,夕阳把他们四个人的身形叠在地上,像一摊揉皱的纸。
走吧。大耿把红本本塞进裤兜,率先迈着八字步往后台外走,去河边告诉那群鹅,咱赢了。
大辅、大杨、大婉跟在后头,四个人都学着白鹅的样伸长脖,迈着八字步往前走。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四个歪歪扭扭的身形,像四只刚从河里上岸的白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