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火!”周文郁的令旗劈开晨雾。
二十门红衣大炮同时怒吼,炮口喷出的白烟瞬间吞噬了整个炮阵。不是实弹,却比实弹更骇人——特制的火药包在旧法组重盾阵前十步炸开,飞溅的泥土如同真正的弹片,噼里啪啦砸在包铁木盾上。
孙德祖在中军阵中猛地勒马,脸色煞白。他精心布置的三重盾阵,竟被这轮齐射震得东倒西歪。更可怕的是,浓烟完全遮蔽了视线,他根本看不清新法组的动向。
“步营前压!骑营侧翼!”沈砚秋的声音透过传声筒响彻战场。那是个用牛皮和铜管打造的简易扩音器,此刻正将他的每一个指令清晰地送进每个士兵耳中。
烟尘中突然冲出数十个小队。这些步兵五人一组,两人持特制包铁木盾前冲,三人持长竿在后——那长竿顶端绑着浸透石灰的布团,点在重甲上便是一个白印。
“左翼接敌!”
“右翼被突破了!”
败报像瘟疫在旧法组中蔓延。孙德祖疯狂地挥舞令旗,想要变阵,却发现传令兵在浓烟中根本找不到各队位置。他这才惊觉,新法组的烟雾不仅是掩护,更切断了他的指挥。
“参将!他们的骑兵...”亲兵话音未落,东侧丘陵后已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
秦玉容一马当先,三千骑兵如利剑出鞘。他们没有直冲重盾阵——那无异于自杀——而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插向旧法组弓箭手与长枪兵的结合部。
“放箭!快放箭!”孙德祖声嘶力竭。
箭雨倾泻,却大多落了空。骑兵们在箭矢射程边缘灵巧地转向,马鞍两侧特制的皮袋突然打开,漫天石灰粉迎风飞扬。
“我的眼睛!”
“看不到了!”
弓箭手阵型大乱。就在这当口,周文郁的步营突然变阵。最前排的士兵猛地蹲下,后排暴露出十架造型古怪的小车——这是按沈砚秋图纸赶制的“百虎齐奔箭”,每架车上密布着数十支绑石灰包的短箭。
机括响动,箭雨如飞蝗过境。虽然只是石灰包,但打在盔甲上的力道仍让不少老兵龇牙咧嘴。更致命的是,这些箭矢完美地覆盖了重盾阵变阵时必须经过的通道。
“龟甲阵,转雁行阵!”孙德祖还在做最后努力。
但已经来不及了。秦玉容的骑兵在搅乱弓箭手后突然分兵,一队直扑中军旗阵,另一队则绕到后方,将象征粮草辎重的木车插满白旗。
“中军被俘!粮道被断!”裁判的号角凄厉长鸣。
孙德祖呆呆地看着周身插满白旗的亲兵,手中令旗“啪”地落地。从他下令变阵到全军覆没,不过半柱香时间。
烟尘渐渐散去,演武场上鸦雀无声。旧法组的重盾阵还保持着变阵到一半的可笑姿势,每个人身上都布满石灰点。新法组却已重新列阵,骑兵在北,步兵在南,炮阵在后,形成一个完美的三角攻势。
锦衣卫千户快步走到场中,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禀监军,新法组阵亡二十七人,旧法组...全军覆没。”
死寂被突然打破。新法组的士兵们爆发出震天欢呼,许多人是流着泪在笑——他们从未打过这样痛快的仗。旧法组的老兵们则面面相觑,有人不甘地捶打着盾牌,更多人却露出深思的表情。
沈砚秋缓步走到孙德祖面前,捡起那面掉落的令旗:“孙参将现在可明白了?不是新战术太险,是旧战法太慢。”
孙德祖嘴唇哆嗦,突然指向西侧山林:“若在真实战场,我早已引爆...”
“你说的是这些吗?”秦玉容打马归来,马后拖着三辆满载火药桶的板车,“参将布置得挺隐蔽,可惜埋火药的地方,新长的野草都被踩秃了。”
几个被捆成粽子的细作被推搡到场中,正是孙德祖派去点火的心腹。
锦衣卫千户适时展开账册:“孙德祖,你私通阉党、暗藏火药、意图谋害同僚,还有何话说?”
孙德祖突然癫狂大笑:“赢了演练又如何?皇太极的五万铁骑已到塔山!你们这些新把戏,在真正的铁骑面前...”
“报——!”
一骑快马疯般冲进演武场,马上哨兵几乎是从鞍上滚下来的:“塔山急报!后金五千先锋昨夜子时突袭粮道,被...被周老憨将军的乡勇用土地雷炸退了!”
满场哗然中,沈砚秋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轻轻展开:“你是说这件事?三天前我就收到了徐光启大人的飞鸽传书。”
他转身面对全军,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诸君今日所见,不是戏法。炮火扰敌、步骑协同、疑兵之计——这些就是将来对抗后金铁骑的战法!你们每快一息,就能多杀一个敌人;每准一分,就能少死一个弟兄!”
阳光下,新式军械的金属光泽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老将们沉默地看着身上密密麻麻的石灰点,突然有个参将狠狠将佩刀插在地上:“他娘的!练了三十年兵,今天才知道仗还能这么打!”
更多的人围向周文郁,追问那些古怪小车和传声筒的用法。秦玉容被一群年轻骑兵簇拥着,比划着侧翼包抄的时机。
沈砚秋默默拾起孙德祖的佩刀,指腹擦过刀柄上魏忠贤私印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