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的小满在昏迷中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返回苏城运送物资的卡车上。
在他被抬上车前,沈明溪趁人不注意,悄悄靠近,将她随身携带多年、外壳已有些许磨损却依旧精准的银质怀表,连同一张匆匆写就、字迹却清晰坚定的字条,一并塞入了他军装内侧最贴近心脏的口袋里。
字条上只有短短六个字:勿忘承诺,等我。—明溪。
前线,战事已进入最残酷的白热化阶段。倭军高层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深知此战若败,他们在华夏战场将彻底失去战略优势,因此不计代价地投入兵力、倾泻弹药,攻势一浪高过一浪。阵地上终日炮火连天,硝烟蔽日。
军医处的工作量陡然倍增,伤员如同潮水般涌来。
林薇连日来不眠不休,高强度地进行手术、救治,同时还要分神与系统099沟通,利用其恢复的能量为部队提供哪怕最微弱的辅助——或许是更精准的几发炮弹,或许是更有效的止血药。
精神和体力的双重巨大消耗,终于让她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在一次起身准备为下一个伤员处理伤口时,她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手中的器械盘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薇薇!” 离她最近的沈明溪大惊失色,立刻扑过去将她扶住。她迅速探向林薇的腕脉,作为一名受过系统医学训练又得盛老中医真传的医生,指下那滑利却略显无力的脉象让她心头猛地一沉!
再结合林薇晕厥和略显苍白的脸色,一个猜测浮上心头。她立刻检查,果然发现林薇下身已有隐隐出血的迹象。
是喜脉!而且已有滑胎的征兆!
沈明溪的心瞬间揪紧。战地条件艰苦,根本没有专业的妇科医生,她自己虽通医理,却并不精于此道。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凭借记忆中和盛老所学以及有限的药材,立刻为林薇用药施针,先行止血安胎,但效果如何,她心中完全没有把握。
安置好林薇,她立刻跑出营帐,找到了刚与将领们商讨完作战方案的陆子枫。
“陆军长!”沈明溪语气急促,甚至来不及敬礼,“薇薇她刚才劳累过度,晕倒了!我初步诊断,她……她应该是有孕在身,而且出现了滑胎的迹象!”
陆子枫正对着地图思索部署兵力,闻此言,猛地转过身,脸上的沉稳瞬间被惊慌取代,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什么?!沈小姐,薇薇她现在人在哪里?情况怎么样?!”
“人就在军医处的营帐里,我已经用了药,但效果难料!这里没有妇科医生,太危险了!为保万全,必须立刻、马上把薇薇送回苏城医院安胎!”沈明溪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焦急。
“快带我去看她!”陆子枫再也顾不得其他,跟着沈明溪大步流星地冲向军医处。
营帐内,林薇已经悠悠转醒,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她看到陆子枫和沈明溪,还想强撑起一个笑容:“哥哥,师姐,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不用太担心。”
沈明溪抢先一步,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关切:“薇薇!你别逞强!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必须回苏城静养!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不会有事的!”
林薇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却看向了陆子枫:“师姐,你先去忙吧,让你担心了。”
沈明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陆子枫,知道他们有话要说,纵然担忧,也只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帐内只剩下两人。陆子枫立刻上前,紧紧握住林薇微凉的手,蹲在床边,仰头看着她,眼中充满了自责与心疼
:“薇薇,都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让你受这样的苦。你听话,随后勤的车回苏城好好养着,好不好?我向你保证,此战我们一定能胜!绝不会让你等太久!”
林薇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她示意他再俯低一些,然后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虚弱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道:
“哥哥,你知道的……有我和小九在,这场仗会打得更顺利,我们能少牺牲很多兄弟……这是最关键的时候,我怎么能走?”
陆子枫如何不知这其中利害?于公,林薇的存在,确实能极大减少部队的伤亡,增加胜算。
可于私,他看着她苍白的脸,想着她腹中可能正在流失的、他们共同孕育的小生命,心如刀绞。
“可是薇薇……我实在不忍心看你怀着我们的孩子,还要在这里操劳涉险……万一……万一孩子有个闪失,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的哽咽。
林薇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哥哥,你相信我,也相信我们的孩子。他一定能坚强地度过这一关。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刻,我绝不能离开。哥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会照顾好自己。”
陆子枫深知她外表柔弱,内里却有着超越常人的坚韧与主见。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化作一声充满无奈与疼惜的轻叹。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
......
在林薇的坚持和陆子枫的默许下,她最终留在了前线。
沈明溪时刻关注着她的状况,确保她不会过度劳累。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战局艰难而坚定地向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两个月后,一场决定性的胜利终于到来!捷报如同燎原之火传遍全国,这场胜利,彻底扭转了被动防御的战略态势,极大地鼓舞了全国军民抗战到底的信心和决心!欢呼声响彻云霄,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仿佛也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陆子枫率领着凯旋之师,班师回到苏城。他将林薇在府中妥善安顿好,确保万无一失后,便立刻动身前往医院,他急切地想知道小满的情况。
然而,当他推开那间病房门时,看到的却是沈明溪独自一人,沉默地坐在空荡荡的病床床沿。
她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沈小姐,”陆子枫心头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小满他……?”
沈明溪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护士说,他在伤势稳定、清醒过来后的几天,就……就留下一封信,偷偷走了。至于去了哪里,”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信上没有说。我之前听他说起过,家中早已没有亲人了……实在不知道,他拖着那样的身体,还能去何处安身立命……”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陆子枫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沈小姐,你放心,我立刻派人去找!就是把苏城、把周边翻个底朝天,也一定把他找回来!你……安心等着消息。”
沈明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待陆子枫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病房里彻底恢复了死寂。沈明溪这才缓缓地从怀中贴身的口袋里,取出那封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软的信笺。她将信纸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写信人残留的温度和心跳。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无声滑落,一滴一滴,浸湿了衣襟,也晕开了信纸上那熟悉而此刻显得无比刺眼的字迹:
明溪皎皎天上月,
小满身残体破,何能与明月并肩。
望觅得良人,两厢欢喜,
珍重,珍重!
那字迹,依旧带着他往日的几分笨拙,却一笔一划,写得无比认真,也无比决绝。
沈明溪紧紧攥着信纸,指节泛白,压抑的呜咽在空荡的病房里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