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枫率众军回到苏城,三年丧期不知不觉已满,陆子枫开始筹划迎娶薇薇的事宜。
王漾梅因着之前对林薇和陆子枫的愧疚,也热心地帮忙操办着婚礼。
林家旧宅经过精心修葺,窗明几净,处处透着焕然一新的气息,尤其是林薇昔日的闺房,布置得温馨雅致。
陆子枫深知林薇心性,并未追求时下流行的西洋做派,而是依着她的喜好,安排了最传统、最隆重的中式礼仪。
按着老规矩,新娘子需在娘家待嫁三日,与新郎不得相见。这三日对陆子枫而言,竟比战场上等待战机还要漫长难熬。
他亲自挑选了一队最精锐可靠的警卫,将林家守得固若金汤,确保万无一失。
安置好一切,他站在林薇房门外,隔着门帘,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郑重:“薇薇,安心待着,等哥哥来娶你。好好的。”
门内传来林薇带着笑意的回应,清亮而坚定:“哥哥,我等你。”
得了这句承诺,陆子枫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
为了排解林薇待嫁的寂寥,陆子枫特意请了沈明溪前来作伴。
沈明溪握着林薇的手,笑问:“薇薇,明日就是大日子了,心里可紧张?”
林薇脸上飞起红霞,眼中却是一片清澈的坦然:“不紧张。我与哥哥,自小一起长大,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沈明溪看着她幸福的模样,由衷感叹:“薇薇,真为你感到高兴。”
林薇狡黠一笑,反过来打趣她:“谢谢师姐!那……师姐你和小满将军,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听到好消息呀?”
沈明溪目光投向窗外,带着一丝向往与决然,轻声道:“等到倭贼被彻底赶出华夏大地的那一天。”
林薇收敛了玩笑的神色,郑重地点点头:“嗯,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临。”
翌日,天光未亮,陆府迎亲的队伍便已准备就绪。陆子枫一身崭新的墨色戎装,身姿挺拔如松,骑在高头骏马之上,竟是比预定吉时早了足足半个时辰便抵达了林家门外。
他身后,十六人抬的龙凤花轿、仪仗、鼓乐手一应俱全,场面盛大而庄严。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林薇早已梳妆完毕,凤冠霞帔,盖着绣工精美的红盖头,由全福夫人和喜娘一左一右搀扶着,缓缓从闺房中走出。
当她身影出现在厅堂门口的那一刻,端坐于马背上的陆子枫,心脏猛地一跳,如同战场上的战鼓擂响,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喧闹声。他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只有那个身着嫁衣、身姿袅娜的身影。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未等喜娘按部就班地引新娘子迈火盆、跨马鞍,便猛地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穿过庭院,在众人惊愕又带着善然笑意的目光中,径直走到林薇面前。
他深深地看了那盖头一眼,仿佛能穿透红绸看到底下他挚爱的容颜。随即,他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背脊,用一个标准而有力的“公主抱”,将他的新娘子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
“呀!”林薇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隔着层层嫁衣,她也能感受到他手臂坚实的力量和胸膛下急促的心跳。
陆子枫无视了周遭善意的哄笑和喜娘略带嗔怪的“不合规矩”,抱着他此生最珍贵的宝贝,步履沉稳,一步步走向那顶华丽的花轿。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入轿中,俯身在她盖头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薇薇,坐稳了,我们回家。”
轿帘落下,隔绝了内外。陆子枫翻身上马,意气风发地一挥手:
“起轿!”
鼓乐再次高声奏响,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都督府。
陆府门外,没有军乐队喧嚣的鼓号,只有细乐吹打着《凤求凰》的婉转曲调。十六人抬的龙凤花轿,稳稳当当地穿过人群,轿帷是极贵重的苏绣,绣着并蒂莲开,鸳鸯戏水,针脚细密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到了陆府,轿帘被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掀开。
先探出的,是一只穿着软缎绣鞋的脚,鞋尖上缀着的珍珠在光影下微微颤动。随即,新娘子被全福夫人搀扶下来。依旧是凤冠霞帔,盖头遮面,可那身嫁衣,是陆子枫请了苏城十二位顶尖绣娘,耗时一年才绣成的,金线盘绕出百子千孙的图样,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几乎晃了人的眼。
她身姿袅娜,步履却稳,一步一步,踏在红毡上,也仿佛踏在陆子枫的心上。他看着她跨过门口那盆烧得旺旺的炭火,火焰跳跃,映得她裙摆上的金线愈发璀璨;又看着她稳稳迈过那只象征着平安的马鞍,动作优雅,没有半分迟疑。
司仪高亢的声音响起:“一拜天地——”
陆子枫转过身,对着天地桌,深深一揖到地,动作缓慢而庄重,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
“二拜高堂!”
高堂之位依旧空悬,他却对着牌位,揖得更深。
“夫妻对拜!”
他几乎是立刻转向她,隔着那方红盖头,他仿佛能看见她清丽的眉眼。他弯下腰,动作十分轻柔,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他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礼成。掌声与欢呼声潮水般涌来。陆子枫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按礼节扶引,而是轻轻握住了她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她的手微凉,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轻轻一颤,却没有挣脱。他小心翼翼地引着她,走向后院那座精心布置了数月的新房。
在观礼的人群中,沈明溪静静地站着,她素来清冷理性的面容上,此刻竟不受控制地滑下两行清泪。
一方干净的手帕适时地递到了她眼前。沈明溪侧头,看见小满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眼中带着理解和笨拙的关切。
她低声道谢,接过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望着花轿消失的方向,轻声感叹:“真好……薇薇今日的嫁衣,也是极美的。”
小满站在她身旁,听着她的感叹,看着她被泪水洗涤后更加清亮的眼眸,心中鼓起了巨大的勇气。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又藏着无比的认真,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小姐……你喜欢凤冠霞帔,还是西式婚纱?”
沈明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自是凤冠霞帔。”
小满闻言,没有再说话,只是将那“凤冠霞帔”四个字牢牢地刻在了心底。他看着沈明溪柔和的侧脸,暗暗攥紧了拳头。
而在宴席区域的另一边,沈明远看着新人离去的方向,心中那份潜藏已久的情愫,如同被针尖刺破的气球,瞬间坍缩成难以言说的酸楚与失落。
他没有与任何人交谈,默默地快步走向已经摆开宴席的区域,寻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他拿起酒壶,为自己倒满一杯烈酒,仰头便一饮而尽。酒液辛辣,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苦涩。他又倒上一杯,再次灌下,动作快得近乎麻木。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有滚烫的液体悄然滑落,无声地混入那透明的酒液中,被他一同咽下。
那滋味,是青春的悸动被迫凋零的咸涩。
陆子枫和林薇来到新房内,牵着林薇的手,引她在那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床沿坐下。
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她搁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指,能看到盖头流苏因她细微的呼吸而轻轻摇曳。陆子枫深吸一口气,终于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捏住那方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绸盖头两角。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仿佛在揭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盖头缓缓被掀起,先是露出她弧度优美的下颌,接着是那抹了胭脂的唇瓣,再是挺翘的鼻梁,最后,是那双氤氲着水汽、含着羞怯与深情的眼眸。
凤冠的珠翠在她额间流泻下璀璨的光华,却丝毫夺不走她本身的光彩。盛装之下的林薇,美得惊心动魄,烛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如同落入了星辰。她微微抬眸,与他对视,脸颊绯红,如同三月桃花。
陆子枫呼吸一滞,满心的澎湃情感几乎要溢出来。他痴痴地望着她,一时竟忘了动作。
早已安排好的摄像师出声“陆军长,与夫人靠得近些,看镜头”
陆子枫这才回神,揽着林薇的肩,一起留下了新婚照片。
“下去吧,去找何管家领赏。”
摄像师高兴地退了出去,一旁的丫鬟婆子也一并退下,屋内只余二人。
“薇薇。”他低声唤她,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哥哥。”林薇轻声应到。
陆子枫看着林薇的样子,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林薇被他看得越发羞涩,轻轻垂下眼睫,小声提醒:“哥哥……合卺酒……”
陆子枫这才回过神来,眼底漾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笑意。他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她,自己的手臂穿过她执着酒杯的臂弯,形成一个紧密交缠的姿势。
“薇薇,”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从今日起,你我便是结发夫妻,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嗯,”林薇迎着他的目光,用力点头,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手臂交缠,气息相近,两人一同仰头,饮下了这杯象征合为一体的酒液。酒味甘醇,却远不及彼此眼中情意的万分之一。
酒杯刚被放下,陆子枫便再也抑制不住,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小心避开了她头上繁复沉重的凤冠,下巴抵着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
“终于……终于娶到你了。”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手臂缓缓收紧,“我的陆夫人。”
林薇依偎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和安宁填满。她伸出手,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轻声回应:
“嗯,哥哥,你的。”
“可以叫一声夫君吗?”陆子枫轻声哄着。
林薇将头埋进陆子枫的胸膛,细若蚊吟地轻唤了一声“夫君”
陆子枫心中软成一片,轻柔地吻上了林薇的唇。
缠绵了一会儿,陆子枫才不舍地松开林薇。“薇薇,先让柳儿伺候你梳妆,我已经安排人将饭食送过来,你在这房里先吃饱后歇息着,等哥哥回来。”
林薇点点头“嗯,哥哥,你先去前厅吧。”
陆子枫这才不舍地去前厅应付宾客。
夜色渐深,前院的喧嚣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宾客们带着酒意与祝福陆续离席,陆府终于恢复了宁静。
原本有几个兴致高昂、仗着战功和交情想要闹洞房的兄弟,刚凑到新房附近,就被如同门神般守在那里的唐睿和小满客气而坚决地拦下了。
唐睿板着脸,小满则陪着笑脸,但意思都一样:军长有令,今夜任何人不得打扰。
新房内,红烛高烧,将满室的喜庆红色映照得愈发暖融。林薇早已卸下了沉重的凤冠和繁复的嫁衣,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柔软贴身的红色丝绸寝衣。
她坐在床沿,手中捧着一本医书,试图用阅读来平复那如同小鹿乱撞般的心跳,可书上的字迹却仿佛都在跳动,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边萦绕的,是浴室里传来的、属于陆子枫洗漱的隐约水声,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弦上。
“吱呀——”一声,浴室的门被推开。
陆子枫换上了一身与她同色的丝绸睡袍,黑色的短发还带着湿润的水汽,几缕不羁地垂在额前,让他平日的冷硬轮廓柔和了许多。
他踏进内室,一眼便看到坐在床边,烛光下美得不可方物的林薇。她微微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捧着书的手指纤细白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快步走到床前,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极其自然地、轻轻抽走了她手中那本书,随手搁在旁边的矮几上。
随即,他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肩背,用一个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动作,将她稳稳地抱起来,然后轻轻放置在床榻的中央。
他高大的身躯随之俯下,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之下。
他的目光深邃如夜海,紧紧锁住她因羞涩和期待而泛着水光的眼眸,呼吸微微加重,带着沐浴后的清新和她熟悉的、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他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泛红的脸颊,心中爱怜更甚。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鼻尖相触,用那低沉到极致的、带着磁性和一丝隐忍沙哑的声音,在她唇边许下最郑重的承诺:
“薇薇,别怕……”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温热的气息交融。
“……今晚,一切都交给我。”
红帐悄然落下,掩去一室春光。窗外月色朦胧,似乎也不忍打扰这一对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有情人。龙凤花烛彻夜长明,静静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