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北舟手里攥着个小本子，姆巴蒂弯腰捡蛋的动作刚落下，他就飞快地记下“六点三十五分，第三排鸡笼产蛋七枚”，字迹被晨雾浸得有些模糊。
“北舟，这么早？”李朴踩着露水走过来，手里拎着两袋热乎的三角饺，“华人超市刚蒸好的，加了辣椒，你尝尝。”
王北舟直起身，揉了揉蹲麻的腿，接过三角饺咬了一口。
辣椒的鲜辣混着糯米的香气在嘴里炸开，他眼睛一亮：“朴哥，这比飞机上的餐食好吃多了！”
“以后想吃啥，提前说。”李朴靠在围栏上，看着姆巴蒂把鸡蛋放进竹筐，“昨天教你的斯瓦希里语‘鸡蛋’怎么说？”
“马兹！”王北舟脱口而出，还特意加重了尾音。
他掏出小本子，翻到写满拼音标注的那页，“我还记了‘鸡笼’‘饲料’，就是‘卡古’和‘马萨’，对不对？”
李朴笑着点头，姆巴蒂也直起腰，用生硬的中文喊：“王，说得好！”
王北舟脸一红，又蹲下去看鸡笼。
晨光透过鸡舍的铁皮缝隙漏进来，照在母鸡油亮的羽毛上，几只刚破壳的小鸡缩在母亲怀里，发出细细的“唧唧”声。他忽然想起昨天李朴说的话，轻声问：“朴哥，这些小鸡要多久才能下蛋啊？”
“四个月左右。”李朴蹲下来，指着最里面的鸡笼，“那批是刚引进的品种，产蛋率高，就是得精心伺候，温度、湿度都要控制好。”他拿起一把饲料，“你看这饲料配比，玉米粉占六成，豆粕三成，剩下的是骨粉和维生素，少一样都不行。”
王北舟赶紧记下来，笔尖在纸上沙沙响。
他之前在国内做外贸，打交道的都是报表和订单，从来没接触过养殖。
可看着竹筐里堆得越来越高的鸡蛋，看着李朴眼里的认真，他忽然觉得这一行挺有意思。
上午九点，太阳升得老高，鸡场的温度渐渐上来了。
王北舟跟着阿莎去拿考勤表，刚走进办公室就皱起了眉。
桌上摊着几张泛黄的纸，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有些地方还被涂改过，边缘卷得像朵花。
“阿莎姐，这就是每天的产蛋统计？”王北舟拿起一张纸，上面的数字歪歪扭扭，“还有旷工记录，怎么跟考勤表分开记啊？”
阿莎叹了口气，翻开抽屉：“之前都是手写，每天记完再汇总，有时候写错了都不知道。上次奥马尔的旷工天数就记混了，还跟我吵了一架。”
王北舟没说话，拿着纸回到值班室。
他打开李朴给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留着之前的订单表格。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国内做外贸时，用Excel做的自动化报表，只要输入原始数据，汇总表和分析图就会自动生成。
“朴哥，我有个想法！”王北舟抱着电脑跑出去，李朴正在跟萨米核对设备订单，他直接把电脑放在桌上，“咱们把手工统计改成表格自动化，输入每天的产蛋量、旷工人数，自动算汇总和损耗率，行不行？”
李朴凑过去，看着王北舟点开一个空白表格。
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不一会儿就画出了表头，“日期”“产蛋量”“旷工人数”“损耗率”，一项项列得清清楚楚。“你看，这里设置个公式，损耗率=损耗量\/总产量，输入数据就自动出来了，还能做折线图，趋势一眼就看出来。”
萨米也凑过来看，指着屏幕说：“这个好！之前算损耗率，阿莎要算半天，还经常算错。”
李朴的眼睛亮了。
他早就觉得手写统计麻烦，可自己没学过这些，只能将就。
王北舟这一手，正好解决了他的大难题。
“行啊北舟，这手艺可以！”他拍了拍王北舟的肩，“就交给你做，需要啥资料跟阿莎要。”
“好嘞！”王北舟干劲十足，抱着电脑就回了值班室。
窗外的阳光照在屏幕上，他眯起眼睛，开始整理数据。
阿莎把之前三个月的手写记录都拿了过来，堆在桌上像座小山。
有些字迹模糊不清，他就跑去问阿莎，实在记不清的，就对照监控记录核对。
中午吃饭时，李朴去叫他，看见他嘴里叼着面包，手指还在键盘上敲着。
“先吃饭，不急这一会儿。”李朴把饭盒放在桌上，里面是番茄炒蛋和米饭，“下午再弄，别累着。”
“朴哥，你看这个！”王北舟指着屏幕，“我把产蛋量和旷工人数做了个关联图，发现旷工多的时候，产蛋量就下降，尤其是奥马尔他们那几个人旷工的时候，下降得更明显。”
李朴凑过去看，屏幕上的折线图很清晰，两条曲线一上一下，趋势正好相反。
“这就对了，他们几个负责喂料和捡蛋，旷工了活就没人干，鸡吃得不及时，产蛋量肯定降。”他叹了口气，“之前只知道他们旷工影响不好，没想到影响这么大。”
“以后咱们就能实时监控了。”王北舟扒了口饭，“每天输入数据，要是产蛋量突然下降，就能立刻查原因，是饲料问题还是人员问题，一目了然。”
李朴点了点头，心里满是欣慰。
他之前找华人助手，只是想找个能沟通的人帮忙管账，没想到王北舟还懂这些，一下就解决了公司的大难题。
他忽然觉得，给王北舟二十万年薪，太值了。
下午，王北舟继续完善表格。
他不仅做了产蛋和考勤的统计，还把饲料消耗、设备维护、客户订单都整合了进去，做成了一个综合报表系统。
每一项都设置了公式，输入原始数据就能自动生成汇总表和分析图。
他还特意加了个提醒功能，要是旷工人数超过三人，或者产蛋量低于两千枚，就会弹出提示框。
“朴哥，搞定了！”傍晚时分，王北舟拿着电脑跑到李朴办公室，脸上满是汗水，却笑得很灿烂。
他打开报表系统，一项项演示，“你看，这里是产蛋统计，这里是考勤，这里是客户订单，都关联起来了。以后阿莎只需要每天输入原始数据，其他的都不用管，还方便存档。”
李朴坐在椅子上，仔细看着王北舟演示。
当看到提示框弹出来时，他忍不住笑了：“这个好，以后不用天天盯着数据看，有问题就会提醒。”他指着屏幕，“能不能加个员工绩效排名？把每个人的出勤率、工作量都算进去，按月排名，激励大家好好干活。”
“没问题！”王北舟立刻开始操作，“我设置个绩效分数，出勤率占四成，工作量占六成，每月自动排名，还能生成排行榜。”他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就出现了“员工绩效排行榜”的表头，“你看，这样行不行？”
“太行了！”李朴站起身，拍了拍王北舟的肩，“北舟，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之前我跟阿莎两个人，光统计这些数据就要花大半天，现在几分钟就搞定了，还更准确。”
阿莎也凑过来看，当看到自己之前半天才能算完的损耗率，现在输入数据就自动出来时，她惊讶得张大了嘴：“王先生，你太厉害了！以后我再也不用熬夜算报表了。”
王北舟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朴哥这么信任我，我肯定要好好干活。”
他觉得自己能遇到这么好的老板，是运气。
晚上，李朴请王北舟去华人餐馆吃火锅。
鸳鸯锅底冒着热气，肥牛卷和毛肚在锅里翻滚，香气扑鼻。
王北舟吃得满头大汗，一边涮肉一边说：“朴哥，我发现这边的华人还挺多的，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好几个桌都是华人。”
“嗯，达市的华人有好几万。”李朴给王北舟倒了杯啤酒，“大部分是做外贸、基建和养殖的。咱们隔壁的张老板，就是做建材生意的，去年赚了好几百万。”他顿了顿，“以后有机会，我带你认识认识他们，多交点朋友，在这边好办事。”
“好啊！”王北舟举起杯子，“朴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这么照顾我，还给我这么好的机会。”
“咱们是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李朴和他碰了碰杯，“以后公司还要靠你多帮忙，咱们一起把生意做大。”
两人边吃边聊，从养殖聊到设备，从坦桑的风土人情聊到国内的发展。
王北舟发现，李朴虽然只比他大一岁，却比他成熟得多。
说起在非洲的打拼经历，李朴轻描淡写，可他能想象出其中的艰辛——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举目无亲，从打工仔做到老板，其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朴哥，你刚到坦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放弃？”王北舟问。
李朴愣了下，放下筷子，看着窗外的夜色。
达市的夜晚很热闹，路边的小贩还在叫卖，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想过，不止一次。”
他说，“刚到的时候，在空调公司打工，老板扣着工资不发。那时候真觉得撑不下去了。”
“那你怎么坚持下来的？”
“因为不甘心。”李朴的眼神很坚定，“我出来的时候，跟我爸妈说要混出个人样来，要是就这么回去，太丢人了。”
他笑了笑，“现在想想，还好那时候没放弃，不然也没机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王北舟点了点头，心里很受触动。
他想起自己来非洲前，父母还担心他吃苦，劝他留在国内。
现在他明白了，不吃苦怎么能成长，不坚持怎么能成功。
李朴的经历，让他更坚定了在非洲好好干的决心。
回到公司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王北舟路过值班室，看见阿莎还在加班。
他走进去，发现阿莎正在学习用新的报表系统。
“阿莎姐，我教你。”王北舟坐在电脑前，一步步教阿莎怎么输入数据，怎么导出报表，怎么看分析图。
“王先生，你真好。”阿莎学得很认真，笔记记了满满一页，“之前老板让我学电脑，我总学不会，你一教我就懂了。”
“以后有不懂的就问我。”王北舟笑着说，“朴哥说咱们是一家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等阿莎学会了，已经快十一点了。
王北舟回到自己的值班室，躺在床上，却没有一点睡意。
他打开电脑，看着自己做的报表系统，心里满是成就感。
这是他来非洲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也是他给李朴的一份答卷。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以后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更多的挑战等着他去面对。
第二天一早，王北舟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他打开门，看见李朴手里拿着份报表，脸上满是笑容：“北舟，你看！昨天的产蛋量两千四百枚，旷工人数一人，损耗率3%，比之前下降了两个百分点！”
王北舟揉了揉眼睛，凑过去看。
报表上的数据清清楚楚，折线图显示产蛋量呈上升趋势。“太好了！”他高兴得跳了起来，“看来这个报表系统真的有用，大家知道数据要实时监控，干活更认真了。”
“不止是这个原因。”李朴说，“我昨天把员工绩效排行榜打印出来，贴在食堂门口了。绩效最后一名看了，今天一早就来上班了，还主动跟我认错，说以后再也不旷工了。”
王北舟愣了下，随即笑了：“这就叫一举两得啊！既监控了数据，又激励了员工。”
“走，去鸡场看看。”李朴拉着王北舟往外走。
刚走进鸡场，就看见奥马尔正在给鸡喂食，动作比平时快了不少。看见李朴，他放下饲料勺，跑过来说：“老板，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争取下个月排第一！”
李朴笑着点头：“好好干，绩效高了，奖金也多。”
姆巴蒂也跑过来说：“老板，王先生做的这个排行榜太好了，大家都在比着干活，今天的饲料都喂得比平时早半小时。”
王北舟看着鸡场里忙碌的身影。
他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不只是一个报表系统，更是给这个公司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之前大家干活敷衍了事，现在有了目标，有了激励，整个鸡场都变得不一样了。
上午，王北舟跟着李朴去设备车间。
小林正在指挥工人生产育雏箱，看见他们，笑着说：“老板，王先生，你们来得正好！肯尼亚的客户刚才打电话，说要再订三十套育雏箱，还说要跟咱们长期合作。”
“真的？”李朴眼睛一亮，“太好了！北舟，你跟小林对接下，把订单录入系统，再做个生产进度表，实时监控生产情况。”
“好嘞！”王北舟立刻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他问清楚了客户的要求、交货日期、付款方式，然后跟小林核对了生产能力。“马库斯哥，咱们每天能生产五套育雏箱，三十套需要六天，加上运输时间，十天内肯定能交货。”
马库斯点了点头：“没问题，我让工人们加个班，保证按时交货。”
回到办公室，王北舟把订单录入系统，然后做了个生产进度表。
他把生产任务分解到每天，每天生产多少套，需要多少材料，多少工人，都列得清清楚楚。
他还设置了提醒功能，要是生产进度滞后，就会自动提示。
“朴哥，你看这个生产进度表。”王北舟把电脑递给李朴，“每天的生产情况都能实时监控，材料消耗、工人排班也都有记录，再也不用担心生产滞后或者材料浪费了。”
李朴看着屏幕，心里越来越满意。他发现王北舟不仅懂报表，还懂管理。有了这个生产进度表，以后再也不用天天跑去车间催进度了，坐在办公室里就能掌握生产情况。
“北舟，以后公司的管理报表、生产报表、客户订单，都交给你负责。”李朴认真地说，“我相信你能做好。”
“朴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王北舟的眼神很坚定。他知道，这是李朴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的考验。他一定要把这份工作做好，不辜负李朴的期望。
中午，两人坐在餐厅里吃饭。
李朴看着王北舟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刚到坦桑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对工作充满热情。
而现在，王北舟就像年轻时的自己，带着一股韧劲，带着一股冲劲，闯进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北舟，你想家吗？”李朴忽然问。
王北舟愣了下，停下筷子，看着窗外。
他想起国内的父母，想起家里的饭菜，想起和朋友一起打球的日子。“想啊，怎么不想。”他笑了笑，“不过现在好了，有朴哥你，有萨米他们，还有这么多事要做，就没那么想家了。”
“想家了就给家里打个电话，视频聊聊天。”李朴说，“我给你办了当地的电话卡，打国内很便宜。要是想回去看看，随时跟我说，给你放年假，机票我报销。”
王北舟的眼睛红了，喉咙有点哽咽：“朴哥，谢谢你。”他没想到李朴会这么体贴，不仅关心他的工作，还关心他的生活。
“咱们是兄弟，不用谢。”李朴拍了拍他的肩，“以后在非洲，我就是你哥，有啥事跟我说，哥帮你解决。”
下午，王北舟又完善了报表系统，增加了客户管理模块。
他把所有客户的信息都录了进去，包括联系方式、订单历史、付款情况，还设置了回款提醒。要是客户的回款逾期，系统就会自动提示，避免出现坏账。
下班时，王北舟把更新后的报表系统演示给李朴看。
李朴看完，满意得合不拢嘴：“北舟，你真是个宝藏啊！有你在，我以后就能省心多了。”他拿出手机，“我给你转点钱，算是奖金，奖励你这几天的辛苦。”
“朴哥，不用！”王北舟赶紧摆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你给我的工资已经很高了。”
“必须给！”李朴坚持要转，“这是你应得的。以后好好干，奖金少不了你的。”
王北舟拗不过李朴，只好收下了奖金。他拿着手机，心里满是感动。他知道，自己这次来非洲，来对了。他不仅找到了一份好工作，还遇到了一个好老板，一个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