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爬上墙头,小桃就已经围着围裙,哼着不成调的抖音神曲,开始了一天的打扫。
她习惯性地先擦拭那盏供奉着“婆婆的火”的旧油灯,却在伸手的前一秒,动作僵住了。
灯芯冰冷,油碟里空空如也,最后一丝烟火气都散得干干净净。
“灭了?”小桃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油灯周围,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昨夜那团新火燃起的地砖裂缝处。
那里也只剩下一小块焦黑的印记,像是被烟头烫了一下,再无他物。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不过是昨夜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道极不寻常的痕迹。
从那块地砖裂缝开始,一条比发丝还细的焦痕,蜿蜒扭曲,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贴着地面一路爬行了足足三米,最终消失在食堂后巷的角落里。
小桃壮着胆子跟了过去,当她看清角落里的东西时,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里,一团拳头大小的金色火焰正稳定地悬浮在半空中,不依附任何燃料,安静地燃烧着。
它比昨夜那缕火苗更加凝实,光芒内敛,纯粹得像一块融化的黄金,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暖意。
小桃连滚带爬地冲上二楼,对着陆远那扇从来不锁的房门就是一顿“夺命狂敲”,嗓子里的声音抖得像手机开了震动模式:“老板!老板!不好了!出大事了!婆婆的火……它、它自己搬家了!”
几分钟后,陆远趿拉着人字拖,顶着一头睡成鸟窝的乱发,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后巷。
他蹲在那团凭空燃烧的火焰旁,伸手感受了一下温度,又凑近了闻了闻,最后甚至伸出手指,戳了戳火焰边缘那层薄如蝉翼的光晕。
火焰温顺地舔舐着他的指尖,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陆远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挺好,看来老家伙也嫌厨房里油烟味重,自己找了个通风的好地方晒太阳。”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就在店门口响起。
韩川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怀里抱着个长得像早期大哥大的专业仪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学术狂人才有的炽热光芒。
“数据!快让我看看数据!”他对着那团金焰一通扫射,仪器发出一连串兴奋的“滴滴”声。
韩川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把抓住陆远的胳膊:“陆前辈!这是典型的‘火种本土化觉醒’啊!是意识与环境交互后产生的自主进化!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标志性事件!我建议,立刻、马上,向有关部门提交非物质文化遗产申请,就在原址,就是那块地砖上,立碑纪念!”
陆远面无表情地从墙上抄起一把炒菜用的锅铲,对着韩川的后脑勺就是“梆”的一声脆响。
“你搁这儿刷申遗业绩指标呢?”陆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当这是景点开业剪彩?它要是真想被人当祖宗一样供起来,早就自个儿飞进国家博物馆的玻璃柜里躺平了,还用得着在这破巷子里吹风?”
他收回锅铲,转身对已经看傻了的小桃说:“甭搭理这学术疯子。让它就在这儿烧着,别管它,也别喂它东西。我倒要看看,这成精的老家伙,到底想照亮谁的饭。”
一整天,那团新生的金焰成了深夜食堂里最奇特的风景。
凌霜默默地观察了它整日,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巷子里瞬间积起了水洼,可那团金焰却丝毫不受影响,雨水穿过它的身体,落在地上,竟蒸腾起袅袅白烟,宛若人间烟火最质朴的炊气升腾之象。
她想起了陆远那句没头没脑的话——“火认人心”。
当晚,凌霜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后厨开火,而是将案板、食材全都搬到了后巷。
她端着那口跟了她多年的铁锅,里面是她每日雷打不动都要做上一份的蛋炒饭,缓缓靠近了那团金焰。
就在锅底即将触碰到火焰的一刹那,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金焰如同活物般主动上涌,温柔地托住了锅底。
紧接着,原本光洁的锅底内部,竟自行浮现出一行由火焰纹路组成的、滚烫的细字:“等的人,回来了吗?”
凌霜握着锅铲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她凝视着那行字,眼神里那层万年不化的寒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将打好的蛋液倒入锅中,“滋啦”一声,蛋香四溢。
良久,她才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我在等——不是任务,是我自己想等。”
与此同时,在小桃的监控室里,代表“火种网络”的立体光幕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以“深夜食堂”为绝对核心,向四周辐射出无数光点的星状模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重组。
一个个新的光点被点亮,彼此之间拉起金色的丝线,逐渐演变成一个去中心化的、结构更稳定、也更复杂的网状结构。
“警报!西北格尔木,牧民帐篷里的铜壶节点,高阶共鸣激活!”
“警报!南方舟山群岛,渔民船头的铁桶节点,高阶共鸣激活!”
“警报!东北长白山林场,工棚里的炉膛节点,高阶共鸣激活!”
三个最偏远、最微弱的新灶点,在同一时刻跨越了临界值,开始稳定输出足以抚慰人心的“治愈级菜品”。
小桃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一个颠覆性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失神地喃喃自语:“火种……不再需要‘源头’了。它已经学会……自己长大。”
夜深人静,食客散尽。
陆远独自一人坐在店门口的门槛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特制的香草卷,没点燃,只是放在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嘬着,冒充抽烟。
他望着后巷和油灯旧址两处方向,一处是崭新明亮的金焰,一处是沉寂无声的黑暗,眼神深邃得像一潭古井。
小桃端着一杯热牛奶,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低声问:“老板,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陆远弹了弹香草卷上根本不存在的烟灰,语气懒散得像是没睡醒:“我不知道它会搬家,也不知道它会织网。我只知道,一碗饭,要是非得靠着神仙显灵才能做出来,那这碗饭,还不如趁早凉了的好。”
话音刚落,后巷那团新生的火焰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猛地向上窜动了一下。
一道比蛛丝还要纤细的金丝毫无征兆地从中射出,跨越数米距离,闪电般缠上陆远叼着香草卷的那只手的手腕,随即又在零点一秒内瞬间收回,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整个过程快到连小桃都没有察觉。
陆远却浑身一僵,缓缓放下香草卷,眯着眼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依旧如常,没有任何痕迹。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哟,这是嫌我老头子走得慢,临走前还给我塞了个快递?”
他自言自语着,将手揣回了兜里,指尖却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手腕上那一片皮肤。
那里的温度,似乎比别处高了那么一丝,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来自远古洪炉的灼热。
一种沉寂了许久的冲动,在他那颗看似早已波澜不惊的心里,悄然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