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沙盘前,随手拔掉代表山庄外围防线的那几面小旗,然后将代表黑狼卫的黑色棋子,一把抓起,像是撒豆子一样,撒向了山庄周围那片连绵起伏、茂密幽深的山林之中。
“穆将军,你是带兵的人。你告诉我,重装步兵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坚固的防御,强大的正面推进能力,以及结阵后的无坚不摧。”穆青寒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他们的弱点呢?”
“行动迟缓,视野受限,体力消耗巨大,对地形要求高……”穆青寒说着说着,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似乎抓住了什么。
“没错。”
周辰打了个响指。
“他们就是一群穿着铁壳子的乌龟。在平原上,他们是无敌的。但在山里……”
周辰的脸上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那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猪。”
他拿起指挥棒,重重地点在沙盘上那片复杂崎岖的山林地带。
“我们要把战场,从他们熟悉的城墙下,拉到这片茫茫大山里!”
“这片大山,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每一道沟壑,都是我们的战友!我要让他们这三千铁甲,在这里变成三千个瞎子、聋子、活靶子!”
“可是……”温心怡皱眉道,“即便如此,我们的武器也很难破开他们的重甲。弩箭射不穿,刀剑砍不透,这依然是个死局。”
“谁说我们要用刀砍了?”
周辰走到角落,掀开了一块黑布。
下面露出的,是几十坛密封好的陶罐,罐口塞着浸透了油脂的布条。
“这是……”白玉霜吸了吸鼻子,“酒?猛火油?”
“我叫它‘地狱火’。”
周辰拿起一坛,走到掩体外的一片空地上。
“看着。”
他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罐口的布条,然后手臂发力,猛地将陶罐掷向前方。
“乒!”
陶罐碎裂。
“轰——!”
一团橘红色的烈焰瞬间爆开,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吞噬了方圆数丈的范围。那火焰并不是一闪而逝,而是附着在地面、石块甚至枯草上,熊熊燃烧,经久不息。
那是混合了高度蒸馏酒、猛火油和某种粘稠树脂的特制燃烧剂,一旦沾身,不死不休!
“嘶——”
所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即使隔着数丈远,那扑面而来的热浪依然让人感到窒息。
周辰站在火光前,火光映照着他冷酷的脸庞,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宛如一尊从炼狱中走出的魔神。
“铁甲防得住刀枪,防得住这火吗?”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众人,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
“想象一下,当这些铁罐头被烈火包围,他们身上的铁甲会被烧得滚烫,就像贴在身上的烙铁。他们脱不下来,跑不掉,只能在里面惨叫,挣扎,最后……变成一堆熟透的烂肉。”
穆青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但这确实是……唯一的胜算!
“这哪里是打仗……”她喃喃自语,看着周辰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这分明是……狩猎。”
“没错,就是狩猎。”
周辰走回沙盘前,开始布置具体的战术。
“从现在起,黑狼卫全员化整为零,三人一组,散入山林。”
“第一步,疲敌。”
“今晚,我要让他们睡不成觉。每隔半个时辰,就去给我敲锣打鼓,放冷箭,制造噪音。他们一睡,我们就吵;他们一追,我们就跑。穿着几十斤的铁甲,我看他们能折腾多久。”
“第二步,陷阱。”
“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给我挖坑,埋竹签,放捕兽夹。不求杀敌,只求伤腿。一个伤员,就需要两个人抬,能拖垮他们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
“第三步,断粮。”
周辰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线。
“这三千人每天消耗的粮草是天文数字。派最精锐的小队绕后,专门盯着他们的运粮队。烧!抢!绝不能让他们吃上一口热乎饭!”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周辰一口气说出了这十六字真言。
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砸碎了穆青寒心中那套陈旧的兵法体系。
她看着沙盘上那些原本代表着绝望的红色箭头,此刻仿佛变成了一群被困在网中的困兽。而那些散落的黑色棋子,则化作了无数把隐形的利刃,正一点一点地,将这头巨兽凌迟处死。
“高!实在是高!”
温心怡眼中异彩连连,手中的羽扇轻轻摇动,脸上再无之前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
“主公此计,可谓釜底抽薪。不出三日,这支虎贲卫必将不战自溃!”
“不仅如此。”
赵清璇也走了过来,她看着那还在燃烧的“地狱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这种打法,会彻底摧毁他们的意志。当他们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群看不见、抓不着,却随时能要他们命的幽灵时,恐惧……会比火焰更早吞噬他们。”
她再次被这个男人折服了。
不仅是因为他的奇思妙想,更是因为他在绝境中那份能够颠覆规则、重塑战场的魄力。
“好了,时间不多了。”
周辰拍了拍手,结束了这场战前动员。
“天黑了,该让我们的客人们,好好享受一下盘龙山庄的‘热情款待’了。”
他看向穆青寒,眼中闪烁着狡黠而残忍的光芒。
“带上‘礼物’,出发。”
“是!”
穆青寒重重抱拳,转身大步离去。她的步伐轻快而坚定,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意。
夜幕降临。
盘龙山庄的外围防线变得空荡荡的,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山谷。
而在几里之外的虎贲卫大营里,灯火通明。
金甲战将坐在帅帐中,手中端着酒杯,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冷笑。
“看来,那个周辰是怕了。”
他听着斥候的回报,得知山庄外围已无守军,心中更是笃定。
“明天一早,全军推进。我要在午时之前,坐在他的聚义厅里喝酒。”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却没发现,帅帐外的黑暗中,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座庞大的营盘。
那是狼的眼睛。
是猎人的眼睛。
“呼——”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
风中,隐约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陶罐碎裂声。
紧接着。
“轰!”
一团火光,在营盘的角落里,骤然亮起。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