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丝贴着后颈划过,闻人烬的皮肤火辣辣地疼。她没回头,也没停,反手将嘴里含着的符灰混着唾液喷出去,粉末撞上金属发出“嗤”的一声,黑暗里闪出一星微弱的反光。
她在心里记住了那个位置。
下一秒,她抬脚踹塌了身后的铁网。锈蚀的支架应声断裂,碎块砸下去,撞得下方管道嗡嗡作响。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冲进了隔壁通道。
就是现在。
她翻身倒爬,动作快得像条滑过石缝的鱼。账本紧紧夹在腋下,军旗残片贴着胸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她不敢点灯,全靠指尖摸着管壁上的接缝往前挪。爬到出口时,两条腿已经发麻。
落地那一瞬她直接滚了出去,翻进巷子角落的垃圾堆里。腥臭味扑面而来,但她顾不上。站起身抖掉脏东西,她抹了把脸,朝着侦探社的方向猛跑。
夜风刮在脸上,脖子上的伤口开始发烫。
她没察觉,那道浅痕正慢慢变深,边缘泛起青灰色。
***
侦探社的门被推开时,陈九黎正坐在桌边擦伞。听见动静他抬头,看见闻人烬一头撞进来,脸色不对。
“怎么了?”他问。
闻人烬没答话,几步冲到桌前,把账本拍在木面上。她的右手还压着本子,左手撑着桌子,喘得厉害。
“商会……顶楼……有阵法……还有我堂妹……”她说一句停一下,“账本上有字,被人擦了,但我用糯米显出来……写着七月七子时三刻……献祭开始……”
陈九黎放下伞,伸手去拿账本。
就在他指尖碰到纸页的瞬间,一股黑液从账本边缘渗了出来,像活物一样顺着桌面爬行。它碰到的地方,木头立刻冒烟,发出腐肉般的臭味。
闻人烬猛地抽手,可已经晚了。几滴黑液沾上了她的手指,迅速往上蔓延,皮肉接触处开始发黑。
陈九黎反应极快,手腕一抖,红绸甩出,缠住她整只右手。绸面亮起一层暗红纹路,像是烧起来的炭火,把毒素挡在外面。
“别动。”他说。
闻人烬站着没动,但呼吸更重了。她盯着自己被裹住的手,声音有点抖:“这东西……是从账本里出来的?”
陈九黎拿起账本,翻了个面。纸张看起来普通,但他用伞尖轻轻一划,发现纤维里嵌着细丝,黑得发亮。
“是蛊毒。”他说,“专门用来杀送信的人。你要是晚回来半炷香,整条胳膊都得废。”
闻人烬咬了下牙,没说话。
陈九黎把账本放在桌上,用伞尖挑开封面。里面一页页全是数字和名字,但最后那页空白的地方,确实有擦过的痕迹。
他试了朱砂、符水、探阴棒,都没反应。
沈照不在,没人能用阴瞳读出残留信息。时间一点点过去,闻人烬的手腕开始发冷,虽然红绸拦住了毒,可她能感觉到里面的压力在增加。
“再这样下去,血会堵住。”她说。
陈九黎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划破自己指尖,滴了一滴血在纸上。
血刚落下去,就被那层黑液吸走了,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他皱眉,又试了一次,结果一样。
“不行。”他说,“这毒认活气,你的、我的,它都能吞。”
闻人烬靠着墙,额头出了汗:“那就没办法了?”
陈九黎没答。他低头看着账本,忽然伸手,用伞骨刮下一点黑毒,沾在指腹上。
“你干什么?”闻人烬问。
他没理她,蘸着毒液,在账本背面开始写字。一笔一划,方向跟正常相反,字迹像是镜子里照出来的。
写的是镇魂符。
最后一笔落下时,账本突然震了一下。
紧接着,它自己烧了起来。
火焰是蓝的,不烫,也不冒烟,却把整个房间照得发青。那些被烧起来的字一个个浮现出来,不是印在纸上,而是直接出现在空中,像投影一样。
“港城商会与日本驻华使馆特别协议——
第一条:双方合作执行‘七童献魂’仪式,以纯阳命格孩童为引,开启地脉节点;
第二条:日方提供尸蛊技术及施术人员,中方负责选址与掩护;
第三条:仪式所得地下资源开采权,按七三分成;
第四条:所有记录文件须经双重销毁,知情者灭口处理。”
闻人烬看得眼睛发直。
火焰继续跳动,最后浮现出一行小字:
“签约代表——
港城闻人氏,主签人:闻人振邦。”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
闻人烬的呼吸停了几秒,然后猛地抬头:“谁写的?”
陈九黎盯着那行名字,脸色沉下来。
“是你爹。”他说。
闻人烬没动,像是没听清。
陈九黎把伞收回来,撑在地上:“账本不会造假,逆写符咒激发的是真实记忆留下的痕迹。这个名字,是你父亲亲手签的。”
“不可能。”她声音低了,“他三年前就病死了。”
“那是对外的说法。”陈九黎说,“可这份协议的签署日期是两个月前。”
闻人烬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墙。她的右手还在红绸里裹着,左手死死抠住墙面。
“你是不是搞错了?”她问,“会不会是同名?或者……有人冒充?”
陈九黎摇头:“闻人这个姓不多见,加上港城首富的身份,不会有错。”
他顿了顿,看着她:“你还记得三年前那场车祸吗?你说你父亲为了利益活祭孕妇。如果他早就跟日本人勾结,那场事故,可能根本不是意外。”
闻人烬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她想起那天晚上,父亲站在书房门口看她的眼神。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确认。
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
火焰一点点熄灭,最后几个字在空中晃了晃,消失前清晰地映在墙上。
“闻人振邦”。
陈九黎转身想去拿水浇灭余烬,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啪”的一声。
他回头。
闻人烬的右手挣脱了红绸,五指张开,掌心朝上。黑毒已经爬到了手腕根部,皮肤裂开细纹,渗出淡黄色液体。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很轻:
“它还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