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伞尖在青砖上划出一道浅痕,陈九黎转身走向角落,把沈照轻轻放下。她脸色发白,呼吸很轻,手腕上的血已经被封住,但指尖还在渗。他没多看,只把朱砂笔塞进她手里,又将写好的字条压在她掌心。
他知道她会醒。
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守着她的时候。
墓室里七口青铜棺安静下来,黑气缩回缝隙,童尸半闭着眼,像是睡了过去。可那滴落在棺盖上的血,正缓缓往木纹深处爬。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石梁。
该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商会大楼。
他收起伞,大步走出墓道。风从地底吹上来,带着一股铁锈和腐草混在一起的味道。他没停,径直穿过荒坟,朝城中心走去。
与此同时,商会三楼密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闻人烬贴着墙边进来,皮衣上的铜钱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屏住呼吸,手指摸向腰间粉盒——糯米还在,够撒两圈。她缓步向前,目光扫过房间角落的保险柜。
账本就在那儿。
她记得陈九黎说过的话:“找纸面泛黄、边角卷曲的那一本,上面会有指甲刮过的痕迹。”
她靠近柜子,伸手拉开抽屉。
果然有一本账册被翻得厉害,封面沾着暗红斑点,像干掉的血。
她刚要拿,忽然感觉皮衣下摆的铜钱微微震动。
有人来了。
她立刻缩身退到书架后,把账本夹在腋下。脚步声由远及近,木门“咔”地锁上。
日本商人走进来,西装笔挺,脸上带着笑。他走到桌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低声说:“我知道你来了。”
闻人烬没动。
商人放下杯子,慢悠悠解开领带,“三年前,你在父亲书房外偷听,被我一刀捅穿肚子。那时候你说,你会活着回来。”
他转过身,盯着书架方向,“现在你真的回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闻人烬猛地冲出,右手一扬,八枚铜钱脱手飞出,钉入地面八个方位。铜钱边缘刻着的小符文亮起微光,地面浮现八卦轮廓,将商人围在中央。
“锁魂阵?”商人冷笑,“就凭这些破铜烂铁?”
他抬起手,皮肤开始发黑,裂开细纹。紧接着,一层黏腻的黑潮从他手臂上涌出,是成千上万只指甲盖大小的蛊虫,密密麻麻爬满他的脸和脖子。
闻人烬后退半步,咬断口中毛笔杆,吐出碎屑。
她一把扯开皮衣前襟,露出腹部那道横贯左右的旧伤。疤痕扭曲发紫,像是被什么撕扯过。
“你说过,闻人家的女儿不该活着。”她声音低,却清晰,“今天我让你看看,谁才是猎物!”
她抽出随身酒瓶,拧开盖子,把里面混着灰烬的液体泼向蛊群。
蛊虫碰到那酒雾,立刻扭动起来,身体蜷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原本扑向她的黑潮突然转向,疯狂扑向商人自己。
“啊——!”商人惨叫,双手拍打身上,可蛊虫已经钻进他的耳朵、鼻孔、嘴角。他的脸迅速肿胀,皮肤一块块脱落,露出下面蠕动的肌肉。
闻人烬站在阵外,冷冷看着。
她喝的咖啡里常年加符灰,用的酒也泡过朱砂,连汗水都有辟邪之效。刚才那一泼,不只是酒,是她三年来每天熬出来的反制药。
现在,全还给他了。
商人倒在地上翻滚,四肢抽搐,嘴里不断呕出黑色液体。蛊虫在他体内乱撞,啃噬骨头和内脏。他想爬向门口,却被铜钱阵弹回。
“你想逃?”闻人烬走过去,蹲下,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三年前沉船里的那些尸体,是不是都被炼成了蛊母?”
商人张嘴,只吐出一只还在跳动的虫子。
她站起身,回头看向屋顶。
那里有个暗格,平时藏文件的地方。可就在她布阵时,暗格边缘出现了一丝松动。
她跃上书桌,一脚踹开暗格板。
半块泛黄的布飘了下来,落在她脚边。
军旗。
褪色的旭日图案,右下角印着“甲午-7”。
她瞳孔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编号。
这是日军当年运往中国的第七批秘密物资清单代号。三年前那艘沉船,打捞上来的东西里,就有这个标记。
她弯腰捡起残片,折好塞进内衣夹层。账本还夹在腋下,没丢。
楼下传来脚步声,至少两人,正在上楼。
她迅速翻身跃起,抓住房梁,借力荡到另一侧的通风口上方,藏进阴影里。
脚步声停在门外。
“老板在里面?”一个男声问。
没人回答。
门被推开,两个保镖走进来,看到地上抽搐的商人,吓了一跳。
“快叫医生!”一人喊。
另一人蹲下检查,刚碰商人肩膀,就被一只蛊虫顺着手指钻进手掌。他尖叫着甩手,可虫子已经钻进了胳膊。
两人慌忙后退,撞翻椅子。
闻人烬趴在梁上,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拖走商人,关上门。
她没动。
账本还在,军旗也在。
她等了三分钟,确认没人再上来,才轻轻落地。
走到桌前,她打开账本最后一页。
空白。
但她用拇指擦了下纸面,发现有凹痕。像是有人用力写过字,又被擦掉。
她从粉盒里捏出一点糯米,撒在纸上。
粉末顺着凹槽排列,显出几个歪斜的字:
“七月七,子时三刻,商会顶楼,献祭开始。”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收紧。
原来不止七个孩子。
还有第八个。
她合上账本,重新夹在腋下,抬头看向天花板。
通风管道能通到顶楼。
她踩上桌子,撬开通风口盖子,钻了进去。
管道狭窄,她只能匍匐前进。爬了十几米,前方出现一道铁栅栏。透过缝隙,能看到一间空旷的房间,墙上画着巨大的阵图,中央摆着一张铁床。
床上绑着一个人。
是个年轻女人,双眼紧闭,手腕上有针孔。
闻人烬屏住呼吸。
她认得那张脸。
是她堂妹,三年前失踪的那个。
她正要动手拆栅栏,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摩擦声。
她猛地回头。
一根细长的钢丝正从后方缓缓伸来,顶端弯曲如钩,离她后颈只剩十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