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的时候,我正站在中军大帐的帐口,望着野狼谷方向的落日。
夕阳把叛军的营垒染成一片暗红,像极了沧州城墙上凝固的血,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凉意。
“在想石敬瑭会不会反水?”郭元振提着一壶酒走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个酒杯,酒液入喉辛辣,却能驱散几分心底的沉郁。
我摇了摇头,目光仍落在那片暗红上:“他的眼神骗不了人,那是绝境里抓着一线生机的决绝。倒是史思明,若真被说动撤兵,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郭元振仰头饮尽一杯酒,哈哈大笑:“管他反不反水,咱们五千禁军在黄河渡口刚打了胜仗,士气正盛,就算是诈降,也能把史思明这老狐狸的皮给扒下来。”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啊,就是心思太细,跟你那诗一样,字字都要琢刻到骨子里。”
石敬瑭回去两个时辰后,帐外的斥候突然疾驰而来,翻身下马时甲胄碰撞作响:“大人!叛军大营有动静!史思明的部队正在拔营,看方向是往平卢城撤退!”
“成了!”郭元振猛地一拍大腿,酒壶都差点掉在地上。
我快步走回帐内,手指按在平卢地形图上,野狼谷到平卢城只有一条官道,夜色下行军必然缓慢。
“传我将令,全军拔营,远远跟在叛军身后,保持三里距离,若他们回头迎战就后撤,若只是赶路便不必惊动。”
夜色渐浓,唐军的队伍像一条沉默的长蛇,跟在叛军身后。
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官道上的车辙印,我骑在马上,能清晰地听到前方叛军的咳嗽声和兵器碰撞声,显然是军心涣散,连基本的行军纪律都维持不住了。
石敬瑭回营后立即去找史思明了,平卢叛军大营里,石敬瑭正跪在史思明的临时军帐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帐内的烛火摇曳,映出史思明那张布满横肉的脸,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珏,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你说让我撤兵回平卢,依城而守?”
石敬瑭身子一僵,却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大将军明鉴!野狼谷虽易守难攻,可我们粮草已绝,士兵连饭都吃不上,如何守得住?”
“平卢城城墙高大,粮草虽被烧了大半,却还有些存粮,只要我们退回城中,闭城不出,等待安将军的援军到来,必能反败为胜!”
史思明猛地将玉珏摔在地上,玉碎的声响让帐外的亲兵都跟着一颤。
“援军?安路山现在自身难保,他会管我死活?”他上前一步,一脚踩在石敬瑭的背上,“我看你是想趁机献城投降,是不是?”
石敬瑭闷哼一声,却倔强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泥土,眼神却异常坚定:“大将军若信不过我,可将我妻儿扣押在身边!”
“我石敬瑭世代居住平卢,若唐军破城,我的家人也难逃一死!我劝大将军撤兵,是为了保住平卢,保住大将军的性命!”
帐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史思明盯着石敬瑭看了半晌,突然笑了,那笑声里满是阴狠:“好!我信你这一次!若你敢骗我,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传我将令,全军即刻撤兵,退回平卢城!”
石敬瑭松了一口气,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身前的地面。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险棋,还在后面。
次日清晨,叛军的队伍终于抵达平卢城下。
史思明站在城门前,看着熟悉的城墙,心中稍稍安定,立刻下令加强城防,又派亲兵去搜查城内的存粮。
石敬瑭则借着安排防务的名义,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他的书房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仆正等着他。
“副将,唐军的队伍在城外十里坡扎营了。”老仆低声道。
石敬瑭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塞进老仆的衣襟:“你设法混出城外,将这封信交给李白大人,告诉他,寅时三刻,我打开南门,迎唐军入城。”
老仆揣好密信,刚要转身,石敬瑭又拉住他:“告诉李白大人,史思明的亲兵都守在北门,南门只有我的心腹驻守,入城后先控制粮仓和军械库,避免乱兵劫掠百姓。”
老仆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后门的阴影里。
此时的唐军大营,我正和郭元振研究攻城方案。
他指着地图上的南门:“南门是平卢城最薄弱的城门,城墙年久失修,若石敬瑭真能打开城门,我们从这里入城最为稳妥。”
接着他又担忧道:“万一这是史思明的陷阱,南门里藏着伏兵怎么办?”
我沉吟片刻,说道:“派一支轻骑先去试探,若城门打开后没有异常,主力部队再跟进;”
“若有伏兵,轻骑立刻回撤,我们改用火炮攻城,就算付出些伤亡,也要拿下平卢。”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大人,有个老仆求见,说是石敬瑭副将派来的。”
我和郭元振对视一眼,连忙说道:“快带他进来!”老仆被带进来时,衣衫上沾着尘土,脸上还有几道划痕,显然是一路奔波不易。
他从衣襟里掏出密信,双手递给我:“石副将让小人转告大人,寅时三刻,南门见。”
我拆开密信,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写着南门的防守布置和史思明的住处。
看完信后我对郭元振说道:“郭将军,准备寅时三刻按计划行动。”
郭元振应了一声后转身去安排了,将士们得到命令后立刻开始准备。
营地里一片忙碌,却异常安静,只有盔甲摩擦和兵器碰撞的轻响。
我走到营帐外,望着平卢城的方向,月光再次升起,将城墙照得像一条银色的带子。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更显得夜的静谧,可我知道,这静谧之下,是即将爆发的风暴。
“大人,这是刚烤好的饼子,您垫垫肚子。”亲兵递过来一个油纸包,里面的饼子还带着温度。
我接过饼子,咬了一口,粗糙的麦麸在嘴里散开,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甜。“你也吃点,寅时过后,有的是硬仗要打。”
亲兵嘿嘿一笑:“大人放心,我早就备好力气了!”
寅时的梆子声从远处的村落传来,三下,清晰而沉闷。
我翻身上马,拔出佩剑,剑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出发!”随着我的一声令下,唐军的队伍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平卢城南门疾驰而去。
离南门还有一里地时,先锋部队已经埋伏在路边的草丛里。
我勒住马缰,远远望去,南城门紧闭,城墙上只有几个打盹的士兵,一切都显得异常平静。
“石敬瑭会不会出意外?”郭元振在我身边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我刚要回答,就看到南城门上突然亮起一盏红灯笼,这是石敬瑭约定的信号!
紧接着,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石敬瑭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后。
“冲!”轻骑兵率先冲出草丛,像猛虎下山一般,朝着城门冲去。
石敬瑭指挥着身边的亲兵,引导唐军入城,城墙上的叛军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缴了械,有的甚至直接跪地投降。
我和郭元振率领主力部队入城时,街道上一片安静,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显然是被战乱吓得不敢出来。
石敬瑭迎上前来,脸上满是汗水:“李大人,史思明的住处就在城主府,他的亲兵都在北门,现在还没发现动静。”
“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立刻带人守住各个路口,安抚百姓,告诉他们唐军入城,不犯秋毫。郭将军,你带人去控制粮仓和军械库,我带人去城主府!”
城主府里一片混乱,史思明的亲兵听到动静,正拿着兵器往外冲,与我撞了个正着。
“杀!”我喊了一声,同时抽出佩剑,率先斩倒一名亲兵。
将士们紧随其后,刀光剑影中,叛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提着剑冲进内院,正好看到史思明穿着睡衣,被几名亲兵护着往后门跑去。
他的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惊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史思明!哪里跑!”我大喝一声,脚下发力,朝着他追去。
史思明回头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李白!都是你毁了我的大事!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他突然从亲兵手里夺过一把长矛,朝着我刺来。
我侧身躲过,佩剑顺势一挑,将长矛挑飞,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扑过来,挡在史思明身前,我的佩剑刺穿了亲兵的胸膛。
史思明趁机往后门跑去,翻身上马,带着几十名亲兵朝着北门疾驰而去。
“追!”我刚要追出去,就看到郭元振带着人从街上赶来。
“太白兄,史思明跑了!”郭元振高声喊道,他手里挽着弓箭,弓弦拉得满圆。
“看我的!”随着一声弓弦响,羽箭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精准地射中了史思明的肩膀。
史思明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又被亲兵扶起来,狼狈地朝着城外逃去。
“不必追了。”我看着史思明的身影消失在北门,“他中了郭将军一箭,伤势不轻,身边只有几十人,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当务之急是安抚百姓,稳定平卢的局势。”
郭元振点了点头,收起弓箭:“说得对,民心才是根本。”
天刚蒙蒙亮,我让人在平卢城的中心广场上竖起了唐军的旗帜,又派士兵挨家挨户地通知百姓,说唐军已经入城,史思明已经逃亡,让大家不必惊慌。
渐渐地,街道上开始有百姓探出头来,看到唐军将士秋毫无犯,才敢走出家门。
我站在广场的高台上,看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过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惊恐和不安,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期盼。
我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平卢的百姓们,我是李白,奉朝廷之命前来平定叛乱。从今日起,朝廷免除平卢百姓三年赋税,即刻起,发放救济粮,让每一户都有饭吃!”
话音刚落,广场上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太好了!有饭吃了!”“唐军万岁!”百姓们激动地互相拥抱,有的老人甚至流下了眼泪。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所有的辛苦和牺牲,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只见陈六带着一群乡民,推着几辆牛车走了过来。
“李大人!”陈六快步走到高台下,躬身行礼,“这是我们在史思明的粮仓里找到的剩余粮食,虽然不多,但也能帮衬着救济百姓。”
我走下高台,握住陈六的手,他的手上布满了老茧,却异常有力。“陈大哥,辛苦你们了。”
陈六憨厚地笑了:“大人说的哪里话,若不是大人和唐军,我们平卢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些粮食本就是百姓的,现在物归原主,是应该的。”
广场上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欢呼声更加响亮了。
安抚好百姓后,我回到了临时的办公地点,郭元振和运粮而来的李晟正在清点粮草和军械。
“太白兄,史思明囤积的粮食虽然被我们烧了大半,但剩下的加上李将军送来的,足够让百姓度过这个艰难的时期。”郭元振说道,脸上带着笑容。
我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递给郭元振:“这是我举荐韩愈入朝的奏折,你看看。”
韩愈在平卢乡间宣讲推恩令,劝民归朝,让很多百姓都认清了叛军的真面目,为我们拿下平卢立下了大功,这样的人才,应该得到朝廷的重用。”
郭元振接过奏折,仔细看了一遍,连连点头:“韩愈确实是个人才,为人正直,又有学识,举荐他入朝,实至名归。我这就让人将奏折快马送往长安。”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奏折上,金色的字迹显得格外清晰。
我走到窗边,望着平卢城的街道,百姓们已经开始打扫街道,孩子们在路边追逐嬉戏,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史思明虽然逃亡,但平卢已经平定,百姓们终于可以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