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将装有雪魄莲的玉盒紧紧绑在胸前,冰冷的玉盒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三株灵药散发的微弱寒气,这是救命的希望!他不再犹豫,用力拽动绳索,向上方发出拉升的信号。
绳索立刻绷紧,开始缓缓向上牵引。萧璟心中稍定,目光却再次警惕地扫向地下河上游那片曾闪过微光的黑暗。刚才那一瞥绝非错觉,这幽深冰窟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在他上升了约莫两三丈,即将脱离下方河滩时——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黑暗中袭来!目标并非萧璟,而是他头顶的绳索!
“咔嚓!”绳索应声而断!
萧璟只觉得腰间一松,身体骤然下坠!他心中大骇,反应极快,在下坠的瞬间猛地将手中的火把向上掷出,同时另一只手抽出背后的“流光”,狠狠刺向冰壁!
“锵!”剑身与坚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溅起一串火星,下坠之势稍缓。但冰壁太滑,他最终还是重重摔落在下方的河滩上,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部分力道,却仍震得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火把在空中翻滚几下,掉落在不远处的卵石滩上,顽强地燃烧着,照亮了这片幽闭的空间。
几乎在萧璟落地的同时,地下河上游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脸上戴着那副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质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寒潭深不见底的眸子。
正是那个在帝都深夜救下他,又将他引入地下甬道的神秘面具人!
他竟然出现在了万里之外的北境,出现在了这拜月山绝地之下的冰窟之中!
萧璟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翻涌的气血,握紧“流光”,挣扎着站起,与面具人遥遥对峙。胸前的玉盒冰冷而坚实,提醒着他必须守护的东西。
“是你。”萧璟的声音沙哑,带着震惊与更深的警惕,“断我绳索,意欲何为?”
面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萧璟胸前那明显鼓起的位置,又扫过他嘴角那抹未擦净的血迹,最后定格在他因竭力保持站立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面具后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把雪魄莲交给我。”面具人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经过刻意改变的、低沉冰冷的语调,在这空旷的冰窟中带着回响。
萧璟心中一震,他果然是为了雪魄莲而来!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他的行踪、对他的目的了如指掌?
“休想!”萧璟斩钉截铁地拒绝,剑尖微微抬起,指向对方,“此物是救驾之用,关乎国本,岂能予你!”
“救驾?”面具人似乎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与苍凉,“你以为,拿着这东西回去,就能救得了他?就能挽回一切?”
“你什么意思?”萧璟瞳孔微缩,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
“萧琰中的,并非普通奇毒。”面具人缓缓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压力随之弥漫开来,“那是‘碧落黄泉’,源自前朝宫廷秘方,需长期投喂,深入肺腑,一旦爆发,便如附骨之疽。区区雪魄莲,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延缓发作,根本无法根治。”
萧璟如遭雷击,浑身冰凉!碧落黄泉?长期投喂?难道皇兄他……早就被人下了毒?是谁?能在深宫之中,日复一日地对皇帝下毒?
巨大的震惊和愤怒让他几乎握不住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即便如此,能延缓亦是希望!我绝不会将药交给你!”
“希望?”面具人又向前一步,距离萧璟已不足十步,他紧紧盯着萧璟的眼睛,语气陡然变得锐利,“你的希望,只会让他死得更快!下毒之人既然能让他中招,难道会没有后手?会眼睁睁看着你用雪魄莲为他续命?你带着药回去,就是最大的靶子!不仅你活不成,萧琰也会因你这份‘希望’而立刻毙命!”
他的话语如同毒针,一根根扎进萧璟的心底。难道……皇兄身边的危险,并不仅仅来自于北戎和“烛龙”?
“你……你究竟知道什么?你到底是谁?!”萧璟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个男人太过神秘,太过诡异,他似乎洞悉一切阴谋的核心。
面具人停住脚步,沉默地看着他。冰窟内只剩下地下河潺潺的水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压抑的寂静几乎让人发疯。
良久,面具人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被水声淹没。“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他活?”
萧璟猛地抬头。
面具人伸出手,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常年习武的薄茧:“把雪魄莲给我。我自有办法化解‘碧落黄泉’之毒,保他性命无虞。”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信服的力量。
萧璟死死地盯着他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欺骗或破绽。但他只看到一片深沉的、仿佛承载了无数重量的黑暗。
信,还是不信?
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唯一的希望交给这个身份不明、敌友难辨的神秘人?
还是赌上一切,带着药回去,面对那可能存在的、更致命的陷阱?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一边是渺茫但可见的希望,一边是神秘却可能通往真正生路的承诺。
萧璟的内心在激烈挣扎,理智与情感疯狂撕扯。他想起了萧琰昏迷前担忧的眼神,想起了那微弱却坚定的回握,想起了苏婉、林风,还有那些为他浴血奋战、埋骨雪原的将士……
他不能拿皇兄的性命去赌!
“我凭什么信你?”萧璟的声音干涩无比。
面具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并非武器,而是一块半枚玉佩,色泽温润,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断裂处痕迹陈旧。
萧璟的目光触及那半枚玉佩的瞬间,浑身剧震,如遭电击!这玉佩的纹路……他依稀在母妃留下的、关于前朝林氏的模糊记载中见过类似的图腾!这是……
“前朝林氏……信物……”萧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你是我母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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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拜月山雪原上。
苏婉率领的精骑如同尖刀般撕开了北戎残兵的抵抗,与正在清理战场、焦急寻找萧璟下落的磐石堡士兵汇合。
“苏大人!殿下……殿下他为了抢回被兀术扔下冰隙的雪魄莲,亲自下去了!绳索……绳索刚才突然断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影卫看到苏婉,如同看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禀报。
苏婉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冰隙!断绳!
“立刻找!所有绳索都拿来!派人下去!快!”她几乎是嘶吼着下令,自己则冲到冰隙边缘,不顾一切地向下望去,只见一片幽深黑暗。
“殿下——!”她的呼喊在冰壁间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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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堡,帝王营帐。
萧琰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脸上的青灰色愈发浓重,仿佛生命之火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院正颤抖着手再次施针,却收效甚微。
林风一拳砸在柱子上,双目赤红,却无能为力。他望着拜月山的方向,心中疯狂呐喊:
殿下!快回来啊!陛下……快撑不住了!
冰窟之下,希望与阴谋交织。
雪原之上,救援与时间赛跑。
行营之内,生命与死神角力。
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萧璟此刻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