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爆竹声由疏到密,终于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间或夹杂着烟花蹿升炸开的尖啸,将北林市的夜空短暂地照亮。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正进行到高潮,主持人满面红光地说着吉祥话,小品演员卖力地抖着包袱。
王建军家的客厅里,却显得有些过于安静。妻子靠在沙发上,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女儿则趴在茶几上,专注地画着画,对电视里的热闹似乎并不太感兴趣。餐桌上还残留着年夜饭的余温,空气里弥漫着饭菜和水果混合的味道。
王建军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茶,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却又似乎没有聚焦。窗外喧嚣的节日气氛,与屋内这片略显疲惫的宁静,形成一种微妙的对比。又是一年过去了。打掉陈山河团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但那份紧绷感,似乎从未真正远离过他。
桌上的电话,就在这时候突兀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瞬间刺破了客厅里那层薄薄的平静。
妻子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王建军。女儿也抬起头。
王建军放下茶杯,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这个铃声。他站起身,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
喂,我是王建军。
电话那头传来值班民警急促而清晰的声音:王局,刚接到线报,我们盯了很久的那个周宏伟,他名下的一家建筑公司,今晚趁着过年,人员松懈,可能在进行大规模的非注土地平整,地点在城东新区规划用地,动静不小,还带了疑似有组织的施工队。那边比较偏,我们的人赶过去需要时间,而且...情况可能比较复杂,涉及土地性质和一些...说不清的关系。
王建军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之前的些许疲惫一扫而空。周宏伟,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已经盘旋了太久。这个靠着资本和不明不白的关系迅速崛起的商人,行事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懂得利用规则的模糊地带。过年期间顶风作案,无非是赌一个灯下黑。
知道了。王建军的语气冷静,通知值班备勤组,按照三号预案集合,装备带齐。我马上到。
他挂掉电话,一回头,看到妻子和女儿都望着他。妻子眼神里是早已习惯的无奈和担忧,女儿则带着孩童的不解。
单位有事?妻子轻声问。
王建军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转身走向卧室,我得去一趟。
他快速换上便服,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配枪和证件,检查了一下,塞进腋下的枪套。走出卧室时,妻子已经把他的外套递了过来。
小心点。妻子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熟练。
王建军应了一声,摸了摸女儿的头,乖乖听妈妈话,早点睡。
女儿乖巧地点点头:爸爸再见。
王建军穿上外套,没有再回头,拉开家门,大步走了出去。身后,是温暖的灯光和电视里依旧喧闹的晚会声浪。身前,是寒冷的、弥漫着硝烟味的夜色,以及一场即将开始的、没有硝烟的较量。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又熄灭。他快步下楼,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爆竹的间歇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那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是关于周宏伟及其关联公司的初步调查材料。
陈山河倒下了,但滋养他那种人的土壤,似乎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生长出周宏伟这样的。他们更懂得包装,更善于规避风险,用合法的外衣掩盖非法的本质。这些新型犯罪,往往隐藏在复杂的商业运作背后,查处难度更大,需要的不仅是勇气,更是智慧和专业。
警车驶出小区,汇入零星的车流。王建军打开警灯,但没有拉响警笛。红蓝闪烁的光芒,无声地切割着节日的夜空,像一枚投入繁华迷梦的冰冷楔子。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专注。这个新年之夜,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团圆,是欢庆;对他而言,却依然是战斗。只是如今的战场,已经从街头巷尾的刀光剑影,转向了没有硝烟的财经报表和合同条款。
但他知道,无论犯罪形式如何变化,维护正义的初心不会改变。在这个万家团圆的夜晚,总要有人守护这座城市的安宁。他握紧方向盘,朝着城东那片在夜色和爆竹声中可能正在发生的非法侵占,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