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陆寒星浑身猛地一颤,冷汗如冰蛇般从脊椎骨节节窜上,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一阵阴寒刺骨的凉意蛮横地钻进他的毛孔,与体内骤然腾起的灼烫交织冲撞,冰火交煎,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尽全部力气凝神去听——
“这还算不得最丢脸的!”一个粗嘎的男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那位五少爷在黑道留下的档案,啧啧,被翻出来了!上头赫然印着‘绝密’,还有‘特危’两个血红大字!”
“老天爷……秦家这次脸可丢到姥姥家了!他们打算怎么处置这颗定时炸弹?”
“谁知道呢!老宅现在怕是炸开锅了。你猜猜,这位五少爷当初是怎么跟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黑道组织扯上关系的?”
“别卖关子,快讲!”
陆寒星的心脏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不……不可能……那段被他用尽手段埋葬、视为比死亡更屈辱的记忆,难道真要在此刻,被这些人当做下酒菜一样扒开?那比千刀万剐更让他痛不欲生!
年轻的男声带着一种残忍的猎奇,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来:
“他啊,根本不是什么自愿闯荡。是被卖进去的!从缅北那人间地狱般的黑市,像牲口一样,买回来的!”
“哐当——!”
陆寒星脑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应声而断。盘碟从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裂声尖锐刺耳,一如他此刻彻底崩毁的世界。
清洁员阿姨被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惊动,皱着眉头快步走来。陆寒星心脏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手忙脚乱地将放在一旁的口罩扯过来戴上,仿佛这薄薄一层布料能为他筑起最后一道可怜的屏障。
“哎哟!谁家的孩子在这儿捣乱?”阿姨一眼看到是个半大的少年,语气立刻带上了不耐烦,“你家大人呢?小屁孩一个人在这儿吃什么饭?看看,弄得满地都是!”她锐利的目光扫过陆寒星和他所在的角落,语气里的鄙夷更重了,“咦?!放着好好的座位不坐,躲在这角落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阿姨拔高的嗓门像一道指令,瞬间吸引了食堂里许多探寻、好奇的目光。那些视线如同细密的针,齐刷刷扎在陆寒星身上,他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胸口,血液“轰”地一下涌上头顶,耳根烧得厉害。这一刻,远比身体的不适更让他煎熬,是真真切切、无处遁形的丢人!
“还坐着干什么?快起来!这地方刚拖过,又脏又凉,像什么样子!”阿姨边说边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陆寒星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身子却无法抬起,只能诺诺地、带着哭腔哀求:“我…我起不来!”
阿姨这才注意到,旁边地上倒着两根孤零零的拐杖。她愣了一下。
这边的动静和阿姨的嚷嚷声,自然也传到了不远处那几个男人的耳中。他们之前的谈话戛然而止,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也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混入渐渐围拢的人群中,正好将少年狼狈无助的一幕尽收眼底。
“我真起不来……你别拉我,求你了……”陆寒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油渍,“我…我休息一会儿,自己就走……”
“休息?这饭撒得到处都是,我怎么收拾?”阿姨不依不饶,或许是觉得在众人面前被一个孩子反驳有些下不来台,她更加严厉地问道:“你是哪个病房的?叫什么名字?”
名字?病房?陆寒星哪里敢说!他紧闭着嘴,身体因为恐惧和羞耻微微发抖。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指指点点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洞穿。他只想原地消失,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就在这无边的难堪和压力达到顶点的瞬间,一阵剧烈的、如同斧凿般的疼痛猛地劈开了他的头颅,与此同时,全身那阵诡异的燥热轰然爆发,像野火般席卷了他最后的意识。视野迅速变暗、旋转,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直直地朝旁边倒去。
“呀——!”阿姨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这才反应过来,“快!快来人啊!这孩子晕倒了!”
一名男护士闻声迅速赶来,蹲下简单检查后,立刻招呼同伴抬来了担架。将陆寒星小心翼翼挪上担架。护士摘下他口罩查看情况时,众人清晰地看到了他那张异常苍白却又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冷汗浸湿的头发黏在额角,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人群中忽然有人低呼一声,带着不确定和一丝了然的兴奋:
“我……我知道他是谁!他是秦家!秦家那个刚找回来不久的五少爷!”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更加嘈杂的议论。
一旁的医生迅速检查了他的瞳孔和脉搏,当机立断:“情况不太好,立刻送急救室!我马上联系他大哥!”
陆寒星在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被迅速抬上担架带走。人群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议论纷纷,许久才慢慢散去,只留下清洁阿姨看着一地狼藉,心有余悸地呆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