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星愣住了,随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苦笑。呵呵!这算什么?绑架秦妄的那一刻起,他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从小到大,什么样的辱骂他没听过?“野种”、“祸害”、“小臭虫”……这些刻薄的标签像影子一样跟随他十八年,早就该免疫了才对。
“我才不会被你影响呢?!”他在心里狠狠地反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你们秦家觉得我丢人现眼,我还不屑与你们为伍!我走!走得越远越好!”这自嘲像一剂麻醉药,暂时麻痹了心口那道新鲜的伤口。
他伸手去够倒在地上的拐杖,可简单的抓握动作此刻却艰难得如同攀岩。金属拐杖“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在寂静的走廊里里激起刺耳的回响。他咬紧牙关,重新拿起拐杖,整个人爬这移动在冰冷的地砖上。
每挪动一寸,缝合的伤口都在剧烈抗议。冷汗迅速浸透了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布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阵阵凉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他打了个寒颤,却依然倔强地朝着墙壁方向爬去,在光洁的地面上拖出一道淡淡的水痕。
终于抵达墙边。他背靠冰冷的瓷砖,大口喘着气,让积蓄的力量一点点往上涌。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像破茧的蝶在挣扎。当拐杖终于撑起身体时,他竟生出一种荒谬的自豪感——
“看,我还是站起来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你们打不垮我。”
现在,他开始了更加艰难的远征——从摔倒到电梯的两米距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受伤的腿虚软无力,全身重量都压在拐杖上。他贴着墙缓慢移动,在拐杖的扶手上留下汗湿的手印。
电梯按钮在视野尽头闪烁。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用了三次才准确按到向下的箭头。等待的每一秒都格外漫长,他靠在意念构筑的堡垒里,拒绝让任何软弱乘虚而入。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最后的冲刺。这短短两步路,他走得摇摇欲坠,几乎是用意志力拖着身体前进。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他的双脚终于完全跨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金属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个充满鄙夷的世界。在密闭的电梯里,他终于允许自己滑坐在角落,把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轿厢壁上。没有人看见,一滴眼泪迅速消失在裤子的褶皱里,了无痕迹。
电梯运行时的微弱嗡鸣,是此刻陆寒星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当“1”字亮起,梯门缓缓开启,医院一楼大厅那混杂着消毒水、食物与人群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吞没。
这里充满了熙攘的人间烟火气。刚吃完饭的病人们在家人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着,苍白的脸上因陪伴而漾开浅浅的笑意;手里提着打包盒饭的家属行色匆匆,眉宇间是疲惫,也是牵挂。每一帧温馨的画面,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陆寒星的心上,泛起一阵密集而酸涩的痛楚。他像一座孤岛,与这温暖的洪流格格不入。
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艰难地挪动拐杖想要尽快融入人群,又害怕融入人群。他害怕再次被莽撞的路人撞倒,那将是对他残存尊严的又一次重击;更害怕被某个似曾相识的面孔认出来——“看,那就是绑架秦妄的疯子!” 他在心里自嘲地咧了咧嘴,呵,恐怕他在秦家,早已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吧。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无意间探入病号服口袋,触碰到了一片柔软的无纺布。他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掏出来——竟是一只未拆封的医用口罩!或许是哪位细心温柔的护士,顺手塞进他口袋里的。这个微不足道的发现,在此刻的陆寒星看来,却如同雪中送炭,让他荒芜的心底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喜和暖意。
他几乎是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笨拙又急切地撕开包装,将口罩的挂绳套上耳朵,拉展开蓝色的褶皱面料,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的口鼻。一瞬间,仿佛与世界隔开了一层安全的屏障。他下意识地挺直了些腰背,尽管动作依旧艰难,心里却莫名安定了几分:“好了,这样就好了……现在没人能认出我,也没人能看到我的狼狈,更没人能轻易嘲笑我了。”
口罩给了他一个临时的面具,也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拄着拐杖,低着头,一步步汇入人流,向着食堂那个未知的世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