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祯搓了搓粗糙的手掌,指节上全是搬砖留下的厚茧。他眼神飘忽,像是又回到了十九岁那段无根浮萍般的日子。
“从那个鬼地方逃回来后,我成了彻头彻尾的无业游民。没文凭,年纪轻,除了这副身板一无所有。在码头上扛过包,在工地拌过水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
工地的板房里永远弥漫着汗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就是在这里,他认识了老猫和强子。他们叼着烟,眯着眼打量他这个新来的。
“小陆,卖力气能挣几个钱?”老猫吐着烟圈,胳膊上的刺青随着肌肉扭动,“哥这儿有个门道,来钱快。”
他心动了。年轻人那点对危险的直觉,早被穷困磨得一干二净。
“等我跟着他们入了会,才知道这叫暗礁会。名字起得贴切——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全是能吃人的暗礁。”陆祯苦笑,“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勾当,真真是有命挣,没命花。”
秦弘渊猛地坐直了身子:“你也进了暗礁会?”他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档案,管理层里确实没有陆祯这号人。
“是进去了,可一直是个边缘角色,干点盯梢放风的杂活。”陆祯的声音低了下去,“直到那次富豪L的绑架案...”
他被安排去盯富豪的妻儿。那天下午,他正躲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看着那对母子从精品店出来,手里提着刚买的玩具。
就在这时,有人在他对面坐下了。
“一开始我根本没认出来。”陆祯的眼神变得复杂,“他穿得很干净——淡蓝色衬衫,笔挺的黑裤,像个可爱的孩子。”
那孩子笑了笑,露出两颗标志性的虎牙。
就是这一笑,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的锁。陆祯手中的咖啡杯一晃,深褐色的液体溅了出来,在他粗糙的手背上烫出一小块红痕。
眼前的这张脸,渐渐与记忆中那个穿着囚服,脸灰扑扑、一直在缅北埋头苦干的少年重合。那眼睛不似缅北那样懵懂清澈,多了几分冷漠和狠劲!
“是你...”陆祯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蓝衬衫男孩保持着那种恰到好处的微笑,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好久不见了,哥哥。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陆祯说到这里,眼神里闪过一丝久违的光亮,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猝然重逢的下午。
“我当时……我当时高兴疯了!”他声音有些哽咽,“根本顾不上什么场合,站起来就抱住了他。他也笑了,那两颗虎牙露出来,还是跟我记忆里一样,带着点少年气的萌感。”
那短暂的拥抱里,所有的生疏和隔阂都消失了。但很快,陆寒星就松开了他,迅速塞过来一张硬质的卡片。冰凉的触感让陆祯一愣。
“他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说‘这卡你拿着,背面是密码。记住,在暗礁会里,绝对不要暴露出你认识我!’”
陆祯下意识地捏紧了卡,满心疑惑:“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
“这里是绝望的黑暗。”陆寒星打断他,声音低沉而坚决,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听我说,边缘人物一般‘独龙’不会太在意。想办法,找机会,跑!”
“独龙……”秦弘渊低声重复了这个代号,眼神一凛。档案里提到过这个神秘而危险的核心人物。
陆祯苦笑着,那笑容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嘲弄:“后来……我没跑成。我胆子小,犹豫了,瞻前顾后。他倒是跑了,跑得干干净净。”他抬起头,看向秦家三兄弟,“你们档案里,应该有他十六岁那次逃跑的记录吧?”
秦承璋身体微微前倾,抓住了关键点:“然后呢?我记得陆寒星的养母,那个狠毒的毒妇,并不想让他上学。他是怎么上的大学?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就再也没他的消息了。”陆祯的思绪飘向了另一段时光,“暗礁会像被捅了马蜂窝,疯了似的找他,动静很大。我都替他捏把汗。”
“直到有一天午休,我那个老式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一接,听到他的声音,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陆祯描述着当时的情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还在躲避谁的耳目,“我赶紧捂着听筒,跑到工地后面没人的建材堆后面。”
“电话里,他慌得不行,声音都在抖。”陆祯模仿着那种急促的语气,“他求我,说‘哥哥,求你过两天一定要回海城一趟!那个毒妇……她要来抓我!我躲在学校寝室里,不敢出去!我在海城一中等你!’”
“我当时心就揪紧了。他那时候才多大?一个人面对这些……”陆祯抹了把脸,“我立刻就去跟领头的请假,说我老家有点急事,必须回去一趟。我本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边缘人物,少我一个还少分一份钱,领头几乎没犹豫,挥挥手就答应了。”
“我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当天下午就买了最便宜的大巴车票,直奔海城。”他的目光变得坚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毅然踏上归途的下午,“我知道,这次我必须去。他除了我,没别人可以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