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璋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尚未解开的结,目光沉静地看向陆祯,问道:
“陆先生,你和他朝夕相处那段日子,他有没有……哪怕一次,提起过他究竟是怎么到的缅北?一个海城农村的孩子,如何会流落到那片法外之地?”
陆祯点了点头,这个问题显然他也曾关切过。
“我问过他。那时候我们还挤在笼子里,他抱着膝盖,断断续续告诉我的。”陆祯努力回忆着当时陆寒星稚嫩而困惑的语气,“他说,他记得是和他的‘母亲’走散了。他说,他那次‘母亲’破天荒带他出门,说是去东南亚‘玩’。后来在一个很热闹的地方,‘母亲’让他在门口等着,说去买好吃的给他。”
陆祯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寒意:
“他就乖乖地等,等了很久很久,天都黑了,‘母亲’也没回来。后来,有个陌生的男人过来,说见过他‘母亲’,让他跟着去找。寒星说,他当时觉得不对劲,没有上当。那个男人就生气了,凶相毕露,从后面……打晕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无助:
“等他再醒过来,就已经被换上了那身条纹囚服,关进了那个暗无天日的铁笼子里了。”
“果然如此!” 秦恺猛地一拍茶几,震得茶杯哐当作响,他额角青筋暴起,“根本不是什么走失!是蓄意丢弃,甚至是……贩卖!”
秦弘渊的脸上笼罩着浓重的阴霾,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看来就是那个农妇!可她哪来这么大的恨意?!从小让他干重活,受尽虐待还不够吗?非要把他卖到那种人间炼狱,让他尸骨无存才甘心?!”
“那个农妇?!” 陆祯的声调陡然拔高,一直压抑的愤怒和鄙夷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农妇!她就是个天杀的、该千刀万剐的人贩子!她自己想让亲生儿子过富家少爷的生活,就把他和别人的孩子调了包!她后来发现……”
“发现什么?” 秦承璋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锐利,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前倾,他预感到,最关键的秘密即将被揭开。
陆祯的胸膛剧烈起伏,那段由陆寒星亲口告知的、决定了他最终命运的往事,冲口而出:
“那是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和他约定好,准备去送给寒星的那个晚上!我们约在了他学校旁边的咖啡厅。他告诉我,他被他的养母关了起来,那个女人疯了,不让他读大学,要把他锁在家里干活!”
“他半夜饿得受不了,撬开了锁想找点吃的,结果……结果听到了他养母和那个叫‘成哥’的男人的对话!”
客厅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等待着那最终审判般的真相。
“成哥?” 秦冠屿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追问道:“这个成哥是谁?”
陆祯的嘴角扯出一丝厌恶的弧度,解释道:“成哥就是陆寒星那个养父的狐朋狗友!一个地痞无赖!当年,就是他教唆寒星的养父去杀人抢劫,想发笔横财。事情虽然没成功,他养父以杀人未遂的罪名进去了,可这个成哥,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竟然被保释了出来,逍遥法外!”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讽刺,“就因为这个,刘娥那个毒妇,才铁了心离开农村,去找当年那个‘大老板’!”
秦承璋的眸色深沉如夜,他立刻抓住了关键:“哪个大老板?她去找他干什么?”
“刘娥想去找回自己的亲生儿子,或者,至少找那个大老板要一大笔钱,作为封口费和补偿!” 陆祯的语气带着一种叙述荒诞剧般的冰冷,“否则,她就威胁要曝光当年换孩子的事!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模仿着那种居高临下的嘲讽语气,“那个大老板听了,只是哈哈一笑,然后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你的儿子?那个孽种刚出生就被我卖了!你永远也别想找到!’”
“我的天!” 秦恺猛地捂住了嘴,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攫住了他,他的眼神惊恐地看向秦承璋,“那个大老板不会是……?”
秦承璋的面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了那个名字:“就是秦妄!”
看到陆祯脸上瞬间的茫然,他强压着翻腾的怒火,简短解释道:“秦妄是谁,说来话长。你继续说,后来呢?” 他的手在身侧悄然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陆祯点了点头,继续还原着陆寒星那晚的叙述:“陆寒星当时说,他养母刘娥不信,亲自跑去偷偷看了那户人家的少爷,一眼就认出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她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希望彻底破灭……”
“后来怎么样了?” 秦恺的声音带着急迫的颤抖,他几乎能预感到接下来的悲剧。
陆祯的声音也带上了更深的痛苦,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个场景:“后来……陆寒星因为极度震惊和恐惧,不小心发出了声音,被成哥和刘娥发现了!刘娥当时就像疯了一样,直接承认了他不是亲生的,骂他‘下贱’、‘倒霉’,说他的亲生父母得罪了人家大老板,才让他在这里受苦受难……她说,看到他就能想起自己的失败和失去的儿子,她恨不得……” 陆祯的声音哽咽了,几乎说不下去,“她恨不得他去死!然后,他们就和那个成哥一起抓住了他,把他吊起来毒打,说要……要虐待死他,让他彻底消失!”
“我的天!!” 秦恺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愤怒。这不仅仅是虐待,这是一场从出生就开始的、处心积虑的、针对一个无辜生命的、极其恶毒的谋杀!
客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个听到这段叙述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个叫做陆寒星的少年,他所承受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黑暗和残酷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