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客厅,只剩下一盏落地灯亮着。暖黄的光线像块柔软的毯子,轻轻盖在天宇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把眼下的青黑衬得愈发明显。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时而急促如雨点,时而停顿如凝霜——他已经对着这份项目总结报告熬了三个通宵,明天早上九点,就是给总公司提交的最后期限。
“咔哒。”
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天宇的手指顿了顿,却没回头。他知道是羽墨醒了。这几天他总在书房和客厅辗转,键盘声难免吵到她,可每次他轻手轻脚溜进卧室想看看她睡没睡,都发现她的枕头边放着一杯凉透的水——显然也是没睡安稳。
脚步声很轻,像猫爪踩过地毯。羽墨没开主灯,借着落地灯的光晕走到他身后,身上还穿着那件印着小熊图案的珊瑚绒睡衣。她没说话,只是弯腰看了看他屏幕上的文档,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数据像片没有尽头的森林,而天宇就像在森林里迷路的旅人,正拼命想找到出路。
“还有多少?”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得不会刺耳。
天宇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尖在太阳穴上按了按:“还差最后一部分风险评估。总公司那帮人就爱挑刺,尤其是王总监,上次因为我报告里少写一个标点符号,在例会上点名批评了十分钟。”他说着自嘲地笑了笑,语气里藏着掩不住的疲惫。
羽墨没接话,转身回了厨房。很快,她端着个白瓷杯过来,杯沿冒着淡淡的热气。“加了蜂蜜的柠檬水,”她把杯子放在电脑旁的散热架上,特意留出够他伸手的空隙,“你上次说熬夜喝这个舒服。”
天宇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酸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有只温柔的手轻轻按了按他紧绷的神经。他这才注意到,杯壁上贴着个小小的便签,上面是羽墨娟秀的字:“离截止还有8小时,来得及。”
“你怎么不睡?”他看着她往沙发上坐,手里还捧着本书,封面是她看了一半的《小王子》。
“醒了就睡不着了。”羽墨翻开书,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你忙你的,我在这儿看书陪你,不吵你。”她把台灯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让光线刚好落在书页上,不会晃到他的屏幕。
天宇点点头,重新看向文档。不知怎的,刚才还觉得千头万绪的风险评估,此刻似乎清晰了些。键盘声再次响起,却比刚才柔和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书页翻动的轻响。
落地灯的光晕里,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天宇偶尔抬头揉眼睛时,总能看到羽墨安静看书的侧影:她会用指尖轻轻压住被风吹起的书页,会在看到有趣的段落时嘴角悄悄上扬,会在杯子里的水快喝完时,不动声色地起身去续满——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地托着他紧绷的神经。
凌晨三点,天宇卡在一个数据模型上,反复验算都不对。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笔往桌上一扔,笔杆在空咖啡罐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羽墨立刻合上书:“卡住了?”
“嗯,”天宇指着屏幕上的折线图,“这个用户流失率的预测模型,无论怎么调参数,都和实际数据差两个百分点。”
羽墨凑过来,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公式,却指着图表边缘的小字:“你看这里,是不是把‘季度’写成‘月度’了?”
天宇定睛一看,心脏猛地一跳——还真是!他因为太急,把时间单位输错了,导致整个模型的基数都出了问题。“我居然犯这种低级错误……”他又气又笑,手指飞快地修改参数,屏幕上的折线图瞬间变得平滑,完美贴合实际数据。
“有时候盯着太久,反而会忽略简单的地方。”羽墨递给他一块巧克力,“补充点能量,换个脑子。”
天宇剥开糖纸,把巧克力放进嘴里,可可的微苦混着刚才柠檬水的酸甜,奇妙地中和了他的焦虑。他忽然想起去年羽墨做毕业设计时,也是这样熬了好几个通宵,他当时笨手笨脚地给她煮泡面,结果把鸡蛋煎糊了,她却吃得津津有味,说“有人陪着就不觉得累”。
原来陪伴真的是会传染的。那时她从他笨拙的陪伴里汲取力量,此刻他从她安静的陪伴里找到平静。
凌晨五点,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天宇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按下“保存”键的瞬间,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轻快的响声。
“搞定了?”羽墨的声音带着点困意,眼睛却亮得像含着晨光。
“搞定了。”天宇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她手里的书,“《小王子》看完了?”
“嗯,”羽墨合上书,笑着说,“最后小王子离开玫瑰的时候,我居然想起你刚才改模型的样子——有时候我们和问题较劲,就像玫瑰和小王子互相折磨,其实低头看看,可能只是忘了给对方留个台阶。”
天宇被她的比喻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看书还能联想工作,也是厉害。”
“因为看着你较劲的样子,就像看到书里的人啊。”羽墨打了个哈欠,往他身边靠了靠,“现在能睡会儿了吗?我困了。”
“能了。”天宇关掉电脑,小心翼翼地把她拦腰抱起。羽墨像只困倦的小猫,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呼吸很快变得均匀。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熟睡的人,又看了看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忽然觉得,这三个通宵的疲惫,都在她温热的呼吸里化成了值得的温柔。
晨光爬上窗台时,两人挤在沙发上睡着了。天宇的电脑还放在茶几上,屏幕保护程序是片缓缓流动的星空;羽墨的《小王子》摊在腿上,书签正好夹在“真正重要的东西,要用心去看”那一页。落地灯不知何时灭了,只有朝阳透过纱帘,在他们交叠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后来天宇总说,那次项目报告能拿奖,一半归功于羽墨发现的那个数据错误,一半归功于她深夜里不声不响的陪伴。他说不清楚那种力量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当你在黑暗里拼命往前跑时,身后有个人提着灯慢慢跟着,不催你,不赶你,只是让你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这种感觉,比任何咖啡因都更能提神,比任何鼓励都更有力量。
就像此刻沙发上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浓的晨光一样,都是生活里最安静,也最踏实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