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归心村的秋分又至,这一次,九域的风都带着麦香。初心碑被金黄的麦穗环绕,碑身的四道真言——“佛魔非岸,道儒非舟。长明非天,自渡即自由”——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碑前的老槐树下,八卷竹简整齐叠放,最上面压着简清言那枚染血的旧竹简,竹简边缘虽已磨损,“若道需灭情,何异天道刍狗”的字迹却愈发清晰,像一道跨越千年的目光,望着眼前的丰收盛景。
打谷场上,麦垛堆得比人高,九域的人们围着新麦灶忙碌:北地的汉子用暖石碎垫在灶底,让火焰匀而不烈,灶上的陶锅咕嘟煮着麦粥;南地的女子将蚕纱铺在筛麦的竹筐里,筛去碎壳,留下饱满的麦粒;西域的孩童捧着鹅卵石,围在麦田边,将石头摆成圈,挡住可能刮来的沙风;中原的老者坐在竹简旁,指尖拂过《传法录》《播种录》的字迹,偶尔给围来的孩子讲解“顺天护生”的道理——没有谁再提“四道之别”,道门的云玄正帮佛门的玄悲调整麦秸灯的角度,用“引气”之法让灯光更匀地照在晒麦的席上;魔道的小墨则教儒门的学子磨暖石,说“碎石的纹路要顺着麦根的方向,才好匀温”。
“当年墨尘前辈说‘众生不必敬天,但需敬畏己心’,今日才算真懂了。”阿烈捧着一碗新麦粥,递给北地的信使,粥里飘着一颗西域的沙枣,是去年西域信使带来的种子种出的,“不是不敬天,是不盼天赏;不是不靠道,是不倚道救——你看这麦,北地靠暖石化冻,南地靠蚕纱排涝,西域靠鹅卵石挡沙,哪一样不是咱们自己想的法子?”
北地信使笑着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麦田:“去年立春时,北地的冻土还埋着暖石碎,今年这麦长得比往年都壮。孩子们说,要把暖石碎的法子教给更远的部落,让他们也能种麦。”他掏出一张新画,上面是北地的麦田里,孩子们正帮老人埋暖石碎,旁边写着“暖石传,麦香远”。
小茶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支新削的竹笔,笔杆上刻着细小的麦穗纹:“这是用去年的麦秆做的笔,比简前辈的春秋笔轻,孩子们用着刚好。”她蹲在竹简旁,翻开新的空白竹简,“今年的丰收要记下来,叫《丰收录》,明年再种、再收,一直记下去——简前辈的字在旧竹简上,咱们的字在新竹简上,这样就是‘薪火’了。”
忽然,一阵风拂过麦田,麦浪翻滚,像金色的海,风里竟带着淡淡的梵音,不是佛堂的诵经,是麦叶碰撞的声响,混着归墟海的浪声,像妙音前辈当年的“无相梵音”;风掠过初心碑,碑上的真言微微发亮,一道极淡的光影在碑前闪过——是墨尘前辈握着暖石的身影,是简清言前辈握着春秋笔的指尖,是凌霜华前辈的剑阵化作的风,他们没有真的离开,而是融进了麦香里,融进了暖石的余温中,融进了孩子们握着竹笔的手心里。
“快看!”一个孩子突然指着麦田中央,那里的麦穗比别处都饱满,麦秆上缠着一缕淡青的气线,是云玄前辈的“引阳”之法,气线间还撒着一点暖石碎,是小墨的手笔,气线顶端悬着一点金光,是玄悲的麦秸灯余温,“这麦穗像个‘心’字!”
众人围过去看,果然,那片麦穗长得错落有致,拼成了一个淡淡的“心”形,麦根下还压着一片茶枝,是小茶儿之前编筐剩下的。云玄笑着说:“不是咱们故意做的,是去年播种时,气线顺着麦种的生机走,暖石碎匀着温,金光护着芽,自然长成这样——这是‘心’护着麦,麦映着心啊。”
玄悲合十道:“佛说‘万物有灵’,这灵不是天给的,是人心养的。当年妙音前辈问‘你渡苍生,何人渡你’,今日便有了答案:苍生自渡,便是渡己;众生同心,便是渡世。”
日头偏西时,九域的人们围着初心碑,孩子们捧着新收的薪种,老人们捧着新写的竹简,一起诵读碑上的四道真言:“佛魔非岸,道儒非舟。长明非天,自渡即自由!”声音朗朗,穿过麦浪,飘向归墟海,海面上的浪似乎也慢了下来,像是在应和。
麦丫站在碑前,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明白“长明无烬”不是指一盏永远不熄的灯,是指每一年的麦种都会发芽,每一年的竹简都会续写,每一代的孩子都会握着薪种,学着护麦——这才是“长明”,是生生不息的生机,是代代相传的初心。
她拿起小茶儿做的竹笔,在新的《丰收录》竹简上写下第一行字:“九域秋分,麦香满墟。四道融心,众生自渡。无岸非舟,长明永续。”写完,她将竹笔递给身边的孩子,孩子接过笔,学着她的样子,在旁边写下“明年再种”,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滚烫的期待。
归墟海的浪声还在响,麦香还在飘,初心碑的真言还在发光。没有永恒的天道,没有唯一的救世者,只有握着薪种的手,只有写满法子的竹简,只有年年丰收的麦田,只有“众生自渡”的信念——这信念,比玄印更坚固,比碑林更长久,比归墟海的浪更生生不息。
《四极玄穹录》的故事,不是结束在这一年的秋分,是开始在每一年的立春、每一年的秋分,开始在孩子们握着竹笔的指尖,开始在九域人们握着镰的掌心,开始在每一粒埋进土里的薪种里——长明永续,自渡无疆,这便是最后的答案,也是最初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