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刚沉到江面下,最后一点金光被暗蓝夜色吞得干干净净。掌心的手机突然震动,震感透过外壳传到指腹,麻丝丝的。我刚把顾怀霜给的志愿者号码存好,屏幕“啪”地弹出条陌生短信,红底黑字刺得眼睛生疼,像淬了毒的针:“许烬,你给我等着!我已经把你的行踪告诉警方了,还会找你报仇,你和你妈都别想好过!”
指尖猛地攥紧,手机壳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指节泛出青白。阿坤的字歪歪扭扭,狠劲顺着屏幕往外溢,末尾还附了张模糊照片。照片里是母亲在医院门口的背影,单薄的肩膀缩着,应该是志愿者拍的,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江风卷着腥气扑过来,带着水的凉,我盯着照片里母亲的背影,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上气。
“看到了?”顾怀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刚打完电话,风衣口袋没拉好,能看到里面露出的纸条一角。我侧头看她,夜色里她的睫毛投下浅影,眼神亮得惊人。“阿坤现在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往前挪了半步,风衣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发出细碎声响,“你要是现在跟我去自首,我还能帮你求情,从轻处理。”
我指尖在屏幕上一划,删掉短信,把手机揣回兜里,故意避开她的目光。“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我从衬衫内袋掏出她之前给的公益救助机构名片,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那触感凉得惊人,像刚从江里捞出来的石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用不上。”我声音压得很低,江风卷着话尾飘散开,“等我拿到林慧的钱,就带妈去国外,到时候有没有救助金,都不重要了。”
顾怀霜没接名片,只是盯着我的眼睛,那眼神里有急,有无奈,还有点我看不懂的东西。“国外?”她嗤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你以为林慧的丈夫会让你带着1000万跑掉?他在东南亚都有黑势力,你就算出了国,也会被追杀到底。”她又往前一步,声音里的急更明显了:“许烬,别再执迷不悟了,你妈要的不是你的钱,是你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我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江堤上撞来撞去,格外刺耳。我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贴着母亲的照片,布料的触感隔着衬衫传来,带着点温热:“我要是平平安安地去自首,我妈下个月的透析费谁来缴?”“她要是因为没钱停了透析,出了意外,我就算在牢里待一辈子,又有什么用?”说实话,顾怀霜确实不懂。她没穷过,没看着亲人在病床上等死过,她不知道有些时候,钱就是命,是能救命的稻草。
顾怀霜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她伸手接过名片,塞进风衣口袋,动作慢腾腾的。“我知道我劝不动你。”她从包里掏出那部备用手机,递过来。屏幕还亮着,壁纸是一片空白,黑色外壳边缘有细微划痕,看着用了挺久。“这个你拿着,要是遇到危险,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打给我。”
我盯着那部手机,心里犹豫了一下。其实吧,我知道她是真心担心我,但我们确实不是一路人。她是调查者,我是骗子,她抓我是本分,没必要再给我留退路,免得以后她难做人。“不用了。”我往后退了半步,脚下踩着一块松动的碎石,差点摔倒,连忙稳住身形。
“许烬!”顾怀霜突然对着我的背影喊,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弦。“你要是遇到危险,随时给我打电话!别让我后悔今天没把你拦下来!”
我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加快脚步往江堤下的出租车停靠点走。夜风卷着她的声音飘过来,混着江水的腥气,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我真的不能回头,林慧的1000万,是我妈唯一的希望,我没资格退缩。
走到路口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江堤。顾怀霜还站在原地,风衣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个被遗弃的路标。我深吸一口气,江风的凉钻进鼻腔,稍微压下了心里的犹豫,钻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车门关上的瞬间,“砰”的一声,仿佛把所有的迟疑都关在了外面。
“师傅,去恒隆广场。”我报出林慧公司的地址,然后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出租车发动时,皮革座椅传来轻微的震动,让我想起当年睡桥洞时,身下垫的硬纸板的触感。那时候我以为,只要能赚到钱,就能摆脱那种苦,可现在才知道,有些苦,是躲不掉的,像粘在身上的影子。
“小伙子,这么晚去恒隆广场,是谈生意啊?”司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还带着点烟味,飘进鼻腔里,有点呛人。我睁开眼,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脸。中年男人,眼角有很深的皱纹,左手一直放在方向盘下面,不知道在摸什么。“嗯,谈笔合作。”我敷衍着回答,心里却突然警觉起来。一般出租车司机不会这么多话,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指尖碰到冰凉的外壳,才稍微定了点神。
司机没再说话,只是从后视镜里多看了我几眼。他的目光在我手腕的旧伤疤上停了几秒,又快速移开。车窗外的霓虹飞快地往后退,像一道道模糊的光带,晃得人眼睛发花。我盯着那些光带,突然想起第一次骗林薇时,也是坐出租车去商场,那时候我还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现在却只剩下麻木,像心里蒙了一层灰。
“师傅,麻烦开快点,我赶时间。”我故意催促,想看看他的反应。司机点了点头,嘴上应着“好嘞”,脚下的油门却没踩深,车速反而慢了些。他的左手在方向盘下面按了一下,传来轻微的“咔嗒”声,那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像是录音笔的开关声。
我的心猛地一沉,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假装看时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后视镜。司机的左手还在方向盘下面,指尖偶尔会动一下,应该是在操作什么。我突然想起阿坤的短信,他说“把你的行踪告诉警方了”,难道这个司机是警方派来的?还是阿坤的人?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小伙子,你手腕上的疤,是怎么弄的啊?”司机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刻意的随意,像是在拉家常。“看着不像打架弄的,倒像摔的。”我攥紧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凉的外壳硌得指腹生疼:“小时候摔的,早忘了。”我故意把语气放冷,想让他别再问,可他却像是没听出来,继续说个不停。“我儿子去年也摔了一跤,在胳膊上留了个疤,现在还跟我闹着要去祛疤呢。”
我没接话,只是盯着车窗外的恒隆广场。已经能看到那栋亮着灯的大楼了,林慧的公司就在顶层,灯火通明的,像黑夜里的一个坐标。我摸了摸衬衫内袋里的假律师证,还有那个装着财产转移合同的文件袋,布料的触感很实在,却突然觉得胸口沉甸甸的。这里面装的不是合同,是我妈的命,也是我最后的赌注,输不起。
出租车在恒隆广场门口停下,计价器跳在“86”上。我掏出100块递过去,司机找钱时,左手不小心从方向盘下面拿出来。我清楚地看到他手腕上戴着一个黑色的手环,上面有个小小的录音标志,果然是在录音!
“师傅,不用找了。”我推开车门,故意把钱留在副驾驶座上,想看看他会不会追出来。可他只是笑了笑,把钱塞进兜里,说:“谢谢啊小伙子,下次坐车还找我。”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背影,眼神里的异样藏都藏不住,像在盘算着什么。
我没回头,快步走进恒隆广场的旋转门。玻璃门转动时,我用余光瞥见出租车并没有离开,而是停在路边,司机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嘴巴动得很快。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来警方或者阿坤,已经盯上我了,明天的交易,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走进电梯,我按下顶层的按钮。电梯上升时,镜面里映出我的脸,脸色苍白,眼底有淡淡的青黑,看起来像很久没睡好。我摸了摸胸口的母亲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轻声说:“妈,再等等,等我拿到钱,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层,门缓缓打开。走廊里的灯光亮得刺眼,晃得我眯了眯眼睛。林慧的公司就在走廊尽头,门牌上“林总办公室”几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确保第二颗纽扣扣得严实,然后迈步走了过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骗局,要么带着钱和妈离开,开始新的生活,要么彻底覆灭,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没有第三种选择,也容不得我退缩。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一步一步,像踩在自己的心上。我不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是顺利拿到钱,还是早已布好的陷阱?可不管是什么,我都得走下去,为了妈,也为了那点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