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刮胡须。刀片滑过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动作稳定，眼神专注，仿佛不是在整理仪容，而是在保养一件即将投入使用的精密武器。热水顺着喉结流下，没入锁骨，带来短暂的暖意，随即被清晨空气里的凉意取代。
换上干净的军绿色常服。布料挺括，熨烫得笔直，肩章上的少校标识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沉稳的金色。
他仔细扣好每一颗纽扣，拉平衣领，最后戴上军帽。
帽檐压低的瞬间，镜中人的气场悄然变化，那个在深夜里被私人情感困扰的罗小飞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即将接受任务、神色冷峻的军官。
他检查了随身物品：保密笔记本、加密通讯器、军官证。
目光扫过桌上那个民用手机，停顿了一秒，没有动它。有些牵挂，已在前一晚妥善安放；有些情绪，必须被暂时封锁。
六点三十分，他推开宿舍门，走进依然安静的走廊。军靴踏在地毯上，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响。
他没有去食堂，而是径直走向“利刃”小队临时划拨的装备准备室。
岩罕已经在里面了。这个来自西南边陲的汉子，似乎永远不知疲倦。他正蹲在一排打开的装备箱前，手里拿着清单，一件件清点、检查。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古铜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头儿，早。”
“早。”罗小飞走过去，也蹲下身。箱子里是熟悉的装备：战术背心、夜视仪、通讯模块、急救包、单兵口粮……
每一件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透着一丝不苟的严谨。岩罕做事，向来如此。
“现有装备状态良好，但针对非洲环境，需要补充和调整。”岩罕递过来一份手写的清单，字迹刚劲有力。
“防蚊防虫药剂需要最大剂量储备；水净化设备和备用水囊数量要翻倍；沙漠迷彩服和丛林迷彩服都需要补充。
针对热带疾病的预防药物，尤其是抗疟疾的，我列了需求。另外，重火力支援方面，考虑到可能面对的装甲目标，需要申请单兵反坦克火箭和攻坚弹药的配给。”
罗小飞接过清单，快速浏览。岩罕考虑得很周全，几乎涵盖了他能想到的所有方面。
“好，这份清单整理成正式报告，会后我会提交给黄局长和装备部。人员方面呢？张胖子的位置，还有上次缅北的损耗，补充人选有什么想法？”
岩罕放下手里的一个瞄准镜，沉吟道：“张胖子的突击手位置，暂时没人能完全顶上。他的风格太独特，力量、速度、还有那种……混不吝的冲劲，是练不出来的。
我的建议是，将土狼的位置略微前移，加强他的突击火力配置，同时从其他兄弟单位借调一名经验丰富的突击手。
不求完全替代，只求能补上火力缺口和战术位置。我这边有几个备选，资料都准备好了。”
他从旁边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罗小飞。“至于其他损耗，主要是弹药和消耗品，按标准补充流程走就行。
关键是人员状态，缅北回来，大家心理和生理都需要时间恢复。突然投入新任务，还是更复杂的环境，疲劳累积是隐患。”
罗小飞翻看着备选人员的资料，都是各战区特种大队的好手，履历漂亮。
“心理疏导和恢复性训练要立刻跟上。时间紧，但哪怕只有几天，也要做。通知下去，今天下午开始，恢复性体能和针对性战术推演。
非洲的地形、气候、对手特点，让夜鹰他们先搜集资料，做成简报，晚上组织学习。”
“明白。”岩罕点头。
两人在准备室里低声商讨了近一个小时，将任务前最紧迫的准备工作梳理清楚。
窗外的天色由铁灰转为鱼肚白，又渐渐染上淡淡的金红。基地开始苏醒，远处传来早操的口号声，整齐划一，充满力量。
七点四十五分，罗小飞离开准备室，前往食堂。简单的早餐：馒头、稀饭、咸菜、一个鸡蛋。
他吃得很快，但很仔细，充分咀嚼，为身体补充能量。食堂里人渐渐多起来，不少相熟的军官点头致意，但没人上来多问。基地有基地的纪律和默契。
八点二十分，他走出食堂，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
阳光终于刺破云层，洒在营区的道路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迈步走向主楼，步伐稳定，节奏均匀。
八点五十分，他站在一号情报室门外。厚重的防爆门紧闭，门口有卫兵持枪肃立。他整理了一下军容，抬手敲门。
“进。”里面传来黄雅琪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罗小飞推门而入。
情报室比他想象中更大，也更暗。窗帘紧闭，只有几盏低照度的阅读灯和中央巨大弧形屏幕发出的冷光提供照明。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纸张油墨的气息。
长条会议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除了黄雅琪，还有情报局另外两名高级分析主管，以及两名负责非洲方向的资深参谋。
黄雅琪坐在主位偏左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厚厚的文件夹和一台轻薄但性能强大的军用笔记本电脑。
她今天依旧穿着墨绿色的常服，但没戴军帽，齐耳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几缕发丝别在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颈部。
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的肤色呈现出一种近乎冷玉的质感，眼眸深如寒潭，正专注地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
听到罗小飞进来的声音，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来。
那眼神平静无波，像看一件熟悉的装备，一个值得信赖的部件。“罗组长，坐。”她指了指自己右侧空着的座位。
“是。”罗小飞依言坐下，将帽子放在手边。
“时间刚好。”黄雅琪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在安静的情报室里清晰得有些冷冽。
“开始吧。首先，最新卫星侦察图像，卡隆加控制区及周边，过去七十二小时动态。”
她敲击了一下键盘，中央大屏幕的画面切换。高分辨率的卫星照片呈现出来，覆盖了x国东北部大片区域。
图像可以放大到惊人的细节，能看到公路上的卡车、城镇的轮廓、甚至一些较大军事设施的部署。
一名戴着眼镜的分析主管拿起激光笔，红色的光点落在屏幕上：“各位请看，这是卡隆加自由邦宣称的控制区范围，红色虚线标示。
实际根据我方及国际开源情报交叉验证，其有效控制区略小于宣称范围，主要集中在卡隆加市周边五十公里半径内，以及通往邻国的三条主要公路干线。”
光点移动，指向几个用黄色标记的点：“这些是确认的政府军前哨站或小型基地，目前状态不明，可能已被占领，也可能在交火中。值得注意的是这里。”
光点停在一片靠近边境、地形复杂的丘陵地带，“‘灰岩’地带。传统上的三不管区域，走私、非法武装活动频繁。
根据最新信号情报截获和分析，过去四十八小时，该区域异常频段的无线电通讯活跃度激增了百分之三百。我们有理由怀疑，桑海或其部下，可能在此区域建立了秘密联络点或转移通道。”
罗小飞紧紧盯着屏幕，大脑飞速运转，将图像信息与记忆中的x国地图、地理特征一一对应。
那片“灰岩”地带，他当年执行维和任务时曾边缘掠过，地形崎岖，洞穴密布，易守难攻，确实是建立隐蔽据点的理想场所。
“第二，人力情报汇总。”黄雅琪切换了文件，“我们在x国的线人，以及通过国际合作伙伴获得的有限信息显示，洛奇·川的部队正在进行紧急动员和重新编组。
他们获得了不明来源的军火补给，具体数量和质量尚不清楚，但肯定增强了其重型火力。
此外，有迹象表明，可能有外部军事顾问活跃在卡隆加司令部周围，身份疑似来自东欧某私营军事公司。”
私营军事公司？罗小飞眉头微蹙。这意味着对手的战术水平和装备可能超出预期，变得更加专业和难缠。
“关于大毒枭桑坤的弟弟桑海。”黄雅琪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罗小飞敏锐地捕捉到她语速极细微的变化。
“我们通过技术手段，追踪到他在卡隆加新闻发布会后，曾使用一个一次性加密号码，与缅北残存的部分桑坤旧部进行过短暂联系。
内容无法破译，但信号源最后一次出现在卡隆加市郊的一处庄园，属于洛奇·川的私人产业。
目前判断，桑海本人极有可能藏身在该庄园，或在其附近。该庄园防卫森严，有完善的防空和反侦察措施。”
她调出几张放大的卫星图片和几张有些模糊的地面拍摄照片。庄园占地颇广，高墙电网，可见岗楼和巡逻队，甚至能辨认出几处疑似防空机枪阵地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