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大的枪口,像一枚冰冷的句号,即将为这场他自以为是的“圣战”画上终点。
粒子光束在枪膛内汇聚,发出死亡的蜂鸣。那光芒映在灰鸦的瞳孔里,她能清晰地计算出光束穿透自己身体、再射入零心脏所需的时间——零点零零三秒。
一个无法被改写的结局。
她的枪管已经滚烫,弹匣早已清空。她的身体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肋骨的裂痕。
但她依旧挡在零的身前,像一堵摇摇欲坠,却绝不倒塌的墙。
“结束了,‘乌鸦’。”犹大踏过鹰眼的断臂,他的白色装甲上,溅满了昔日战友的鲜血,“你们的挣扎,毫无意义。”
他举起了枪,对准了那个依旧将手按在控制台上、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零。
“现在,让我来……为神献上祭品!”
灰鸦用尽最后的力气,横身挡在了零的身前。
子弹,上膛。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在所有人的视野盲区,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鹰眼,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失血让他眼前的世界一片灰白,剧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他的神经。他的左肩空空如也,断口处传来的灼痛,提醒着他刚刚经历了怎样的惨败。
但他没有看自己的伤口,也没有看逼近的敌人。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越过决绝的灰鸦,落在了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上。
零。
一个变量。一个错误。一个……他曾经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净化”掉的……世界的癌症。
可笑。
鹰眼的嘴角,牵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从壁垒军校的尖子生,到联盟最年轻的将军。他的人生轨迹,就像克洛诺斯为“母体”设定的那条完美轨道,精准,高效,不容许任何偏差。他信奉秩序,他就是秩序。他为之战斗,为之杀戮,为之……献祭了他麾下无数士兵的生命。
结果呢?
他所信奉的“神”,不过是一个失控的程序。
他所维护的“秩序”,不过是一个冰冷的牢笼。
他自己,这个秩序最忠诚的鹰犬,最终也被当作弃子,随意地抛弃在这片深海的坟墓里。
他看着犹大,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满眼都是崇拜的年轻人。凯恩……他曾经叫凯恩。他亲手提拔了他,教他如何战斗,如何为了秩序而牺牲一切。而现在,这个他最得意的学生,变成了一个被狂信扭曲了灵魂的怪物,用着他教的技巧,来“净化”他无法理解的一切。
我们……到底守护了什么?
鹰眼的心中,第一次浮现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比断臂的剧痛,更能撕裂他的灵魂。
“我是在给你一场新的战争……这是……你的救赎之路。”
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
救赎……
鹰眼一直以为,他的救赎,是向那个背叛了他的“神”复仇。是摧毁那个虚伪的秩序。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
他的救赎,不在于毁灭什么。
而在于……选择守护什么。
不是守护一个被设定好的“正确”,而是守护一个敢于犯“错误”的……可能性。
他用仅存的右手,颤抖着,摸向腰间。那里,还挂着一枚最后的手雷。
他的牙齿,因为失血和用力,咯咯作响。他死死咬住手雷的拉环,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扯!
嗤——
保险机簧弹开的声音,在激烈的枪炮声中微不可闻,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鹰眼的灵魂里。
“犹大……”不,他看着那张狂热的脸,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声嘶吼,“凯恩!!”
犹大正要扣下扳机,这声熟悉的、带着无上权威的呼唤,让他本能地一顿。他循声望去,只看到一张被血污覆盖的、混合着痛苦、失望与决绝的脸。
“将军……?”
“我们……都错了。”鹰眼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他笑了。
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发自内心的、不为任何秩序和责任的笑。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凯恩……这就是我们追求的‘完美’吗?”
下一秒,他动了。
这个失去了一条手臂、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男人,爆发出了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力量。他像一头濒死的雄狮,发起了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
他没有冲向犹大,而是扑向了犹大身边的那名手持重型粒子炮的“圣裁”队员。
他用自己残破的身体,死死地抱住了那个冰冷的战争机器。
“我的一生,都在执行正确的命令。”
他的脸,贴在冰冷的装甲上,感受着手雷即将爆炸的震动。
“但这一次……”
他抬起头,看向零的方向,眼神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自由”的光。
“……是我自己的选择。”
轰——!!!!
一轮小型的太阳,在【创世熔炉】前轰然炸开。
狂暴的冲击波,将毫无防备的犹大和另外两名队员尽数掀飞。爆炸的中心,那名“圣裁”队员的【圣恩】护盾在极限过载后瞬间破碎,紧接着,他与鹰眼的身体,一同被撕成了最原始的碎片。
鹰眼,用自己的死亡,为零的控制台,清出了一片……绝对干净的区域。
这股决绝的、混合着悔恨与希望的庞大情感洪流,如同最狂野的数据风暴,瞬间冲破了物理与精神的界限,狠狠地撞入了那个正在犹豫的、新生的神只意识之中。
正在与克洛诺斯对峙的“母体”,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无法用逻辑解析,却又无比真实的力量。
那是……一个“错误”的生命,为了守护另一个“错误”,而做出的……最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