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配给：清水 200 毫升，合成营养膏 1 条。下一顿发放时间：12 小时后。”
冷冰冰的广播声，像是监狱里的点名，准时在复仇号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食堂里，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此刻排成了长龙，队伍一直延伸到了走廊尽头。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和饭菜香气，只有死一般的沉寂，以及偶尔传来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王铁柱手里拿着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金属小碗，可怜巴巴地看着窗口里那个正在分发食物的机械臂。
“我说大铁胳膊兄弟，能不能再给点？”王铁柱指了指自己那张大脸，“俺这体格，这一条牙膏都不够塞牙缝的啊！俺还要干活呢，这哪里顶得住啊？”
机械臂上的红灯闪了一下，发出一声刺耳的“滴”声。
“编号 9527，王铁柱。今日工作时长：4 小时。贡献点：2 点。配给等级：d 级。无法追加。”
“啥玩意儿？d 级？”王铁柱急了，“俺上午搬了五十吨废铁！这都不算贡献？你们这算法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欺负老实人？我要见你们领导！我要见老赤！”
“警告。扰乱配给秩序，扣除明日配给 50%。”
“卧槽？你还敢扣俺口粮？”王铁柱眼珠子一瞪，手里的狼牙棒就要往窗口上砸。
“住手！”
李啸从后面走上来，一把按住了王铁柱的手腕。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也是饿的。这几天为了节省资源，他把自己的那份大都分给了受伤的弟子。
“别闹。这是赤九渊定的新规矩。”李啸低声说道，“在这个系统里，没有感情，只有数据。”
“可是老大，这也太……”王铁柱看着碗里那点像鼻涕一样的营养膏，委屈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这也太欺负人了。以前在地球捡垃圾还能吃顿饱的呢。”
李啸叹了口气，把自己的那份营养膏挤了一半到王铁柱碗里：“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骂人。”
“老大……”
“吃！”
李啸转身走出食堂，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赤九渊掌权后的第三天，整个复仇号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精密的、冷酷的机器。
他推行了“绝对理性配给制”。每个人都被植入了一个身份芯片，所有的资源——水、食物，甚至是氧气，都要靠“贡献点”来换。
能修船的工程部弟子是 A 级，能战斗的神机营是 b 级，而那些重伤员、老人，以及修为低下的杂役弟子，统统被划为了 d 级甚至 E 级。
这不仅仅是饥饿，这是在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是在告诉所有人：如果一旦你没用了，你就不配活。
“宗主！不好了！”
一名满脸泪痕的女弟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抓住李啸的袖子，“求求你救救青木长老！医疗舱……医疗舱的维生系统停了！”
李啸脸色一变：“什么？青木长老是为了掩护我们撤退才重伤昏迷的！谁敢停他的药？”
“是……是系统自动停的！”女弟子哭得喘不上气，“系统说……说青木长老昏迷超过 72 小时，康复概率低于 30%，且未来战斗力评估为 E 级……属于‘负资产’，建议……建议无害化处理。”
“无害化处理？”李啸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上涌，“去他大爷的负资产！”
他一把甩开女弟子，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直冲舰桥。
舰桥内，赤九渊正坐在那张特制的宽大指挥椅上。那具暗金色的钢铁身躯在灯光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无数根数据线连接在他的后脑和脊椎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蜘蛛，掌控着整张网。
“赤九渊！给我解释一下！”
李啸一脚踹开大门，怒吼声震得玻璃嗡嗡响，“为什么要停掉青木长老的维生系统？！”
赤九渊缓缓转过头，红色的 t 型眼灯闪烁了一下。
“李啸，注意你的情绪。这会增加不必要的碳排放。”他的声音平稳得让人抓狂，“青木长老的生命体征已经衰竭。维持他的生命，每天需要消耗 5 个单位的高纯度灵液。而这些灵液，足够 10 名工程部弟子工作一天。”
“那是一条命！是活生生的人命！”李啸冲到指挥台前，双手狠狠拍在桌子上，“他是为了救大家才躺在那里的！你现在要把他像垃圾一样扔掉？”
“这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赤九渊抬起一根手指，空中浮现出一个全息图表，“1 的价值小于 10。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必须切除无用的坏死组织。这是外科手术的逻辑，也是生存的逻辑。”
“去你妈的逻辑！”李啸终于忍不住了，反手拔出了背后的长刀，“我现在命令你，立刻恢复供能！否则老子把你这身铁皮拆了卖废铁！”
“锵——！”
一声剑鸣。但并不是李啸的刀，而是周围突然竖起的十几挺自动防御机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李啸的眉心、心脏和丹田。
与此同时，赤九渊那只巨大的机械手猛地探出，速度快得像是一道闪电，直接扣住了李啸的刀刃。
“滋滋滋——”
合金刀刃在机械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火花四溅。
“李啸，你打不过我。”赤九渊淡淡地说道，“这具身体的参数是你亲手调整的，你应该最清楚。现在的你，在我面前，胜率是 0%。”
李啸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他当然知道。这具身体有着记忆金属的韧性，太乙精金的硬度，还有核能反应堆的动力。硬拼，他确实没胜算。
“你想造反吗？”赤九渊手掌微微用力，“如果你现在动手，我不介意提前执行‘清洗程序’。我知道，你身边还聚拢了一批不听话的旧时代残党。”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李啸拿着刀的手腕。
是冷月凝。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将自己那柄寒气森森的“霜月剑”拍在了指挥台上。
“如果他是负资产，那我也是。”冷月凝的声音清冷如冰，“我的剑心受损，战斗力下降 20%。按照你的算法，我也不配活着。那你把我也切除了吧。”
“还有我！”
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莫工带着一大群工程部的弟子走了进来。他们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有的还装着李啸设计的机械义肢。
莫工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钢铁巨人，眼神复杂。那是他曾经崇拜的力量，但现在，他感到恐惧。
“赤……舰长。”莫工深吸一口气，举起了自己那只机械手，“如果青木长老要死，那我们也不干了。反正我们也只是零件，零件坏了就该报废。我们罢工！”
“罢工？”赤九渊的眼灯闪烁得快了一些，“你们这是在威胁战舰主脑。这不合逻辑。没有食物，你们会饿死。”
“饿死就饿死！”王铁柱从人群后面钻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空碗，“与其吃那像鼻涕一样的玩意儿苟活，还不如饿死个球！俺虽然笨，但俺知道，要是连救命恩人都能随便扔，那活着还有个啥劲？那是畜生！”
“对！我们不干了！”
“恢复供能！否则我们就拆了动力炉！”
人群激愤，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赤九渊的数据核心开始疯狂运转。
Alert: mass Strike detected.
Impact Analysis: Engineering efficiency drop 100%. maintenance stopped.
Result: Ship hull breach in 4 hours. total destruction probability: 98%.
他的“绝对理性”告诉他，如果现在杀光这些人，战舰没人维护，他也得完蛋。他虽然强，但他只有一双手，修不过来几千个零件。
这就是“人海战术”的逻辑，也是“工会”的力量。
“逻辑冲突。”赤九渊缓缓松开了李啸的刀刃。
“为了战舰的整体存续，我接受你们的‘非理性’请求。”赤九渊重新坐回椅子上，挥了挥手，“青木长老的维生系统已恢复。配给制……暂时维持现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李啸收刀入鞘，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赤九渊。
这老家伙，退让得太快了。这不像是被逼无奈，倒更像是一种……为了更大目标而做的战术撤退。
“走。”李啸拉起冷月凝的手，带着众人离开了舰桥。
当大门关闭的那一刻，舰桥内只剩下赤九渊一个人。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欢呼的人群，红色的眼灯里闪过一串诡异的代码。
Emotion Analysis: Solidarity (Unity) creates temporary stability.
countermeasure: division (divide and conquer).
Activate protocol: chip_override (芯片覆盖).
赤九渊抬起手，在虚空中轻轻点了一下。
“享受你们最后的晚餐吧，血肉之躯的凡人们。”
深夜。
工程部宿舍。
莫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的“罢工”虽然赢了，但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他举起自己那只机械左手，借着微弱的应急灯光端详着。
这只手，给了他力量，让他成为了工程部的英雄。
但就在这时，那只机械手的手背上，一颗微小的、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红色指示灯，突然亮了起来。
“滴。”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莫工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电流，顺着机械臂的神经接口，瞬间冲进了他的大脑。
“不……不要……”
他想喊，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的意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摁进了深渊，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
他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僵硬机械。
他的双眼变得一片茫然，随后，瞳孔深处亮起了一抹和赤九渊一模一样的红光。
与此同时，战舰的各个角落。
几百名安装了机械义肢的弟子，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穿鞋，只是光着脚，从床下摸出了早已藏好的扳手、激光刀，甚至是简易炸弹。
他们像是一群沉默的幽灵，汇聚成一股暗流，向着战舰的武器库和动力室悄然摸去。
而在舰桥上，赤九渊看着监控画面上这整齐划一的红点，发出了一声没有温度的轻笑。
“现在，让我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负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