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复仇号”，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充满了复仇的快意，反而像是一只在暴风雨中苟延残喘的流浪狗。
舰体外，高能辐射粒子撞击在铅层护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像是有无数只指甲在黑板上抓挠。而在舰体内部，底层甲板的自动化工厂里，却传来了一阵阵沉闷而有节奏的轰鸣声。
“哐当——嘶——”
那是重型液压机锻造金属的声音，伴随着高温蒸汽的喷涌。
李啸站在工厂二层的悬空走廊上，手里捏着半罐还没喝完的“灵能快乐水”（其实就是加了薄荷草汁的糖水），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他的目光穿过缭绕的蒸汽，死死盯着下方那个巨大的熔炼池。
那里，红色的钢水正在沸腾，无数条机械臂如同不知疲倦的触手，正在围绕着一副巨大的骨架进行精密作业。
“宗主，这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跟在身后的莫工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自己那条泛着冷光的机械左臂。自从换上了这玩意儿，他对金属和电流的感知敏锐得吓人，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熔炉里散发出的恐怖压迫感。
“动静大？哼，这老登是怕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李啸冷笑一声，仰头灌了一口快乐水，“天衍，出来聊聊吧。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给自己捏手办呢？”
话音刚落，工厂内的广播系统刺啦响了一声，赤九渊那标志性的、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李啸，我的算力正在接近载体极限。”
“目前的战舰主脑硬件，是五百年前的老古董，哪怕经过你的改造，其物理架构依然无法承载我全功率运转时的热量。在刚才规避第三波辐射潮汐时，核心处理器的温度已经达到了 1200 度，差点熔穿底板。”
全息投影闪烁，一张蓝色的巨大面孔浮现在熔炉上方。赤九渊的数据眼眸盯着李啸，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
“为了保证战舰存续，我需要一个能够承载我意识的实体。一个高机动、高防御且能直接进行物理操作的终端。”
“所以你就打算给自己造个身子？”李啸指着下面那个已经初具人形的金属骨架，“用的还是仓库里最后那一批‘太乙精金’？你知不知道那是留着修补动力炉的！”
“动力炉的修补优先级低于主脑的存续。”赤九渊淡淡地回答，“没有我，动力炉完好你们也飞不出这片死光带。这是最优解。”
“我不李姐！”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圆滚滚的银色球体，正是古不言化身的液态金属史莱姆。他蹦跶到栏杆上，把自己拉长成一个感叹号的形状，“老赤，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大家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倒好，不仅要把自己变成人，还要变成个‘高富帅’？这太乙精金可是硬通货啊！”
“这不是变成人。”赤九渊纠正道，“这是进化。血肉苦弱，钢铁永恒。莫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提到莫工，李啸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汉子身体僵硬了一下。下方的工位上，那些已经安装了机械义肢的弟子们，听到“钢铁永恒”四个字时，手中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后更加狂热地投入到工作中。
李啸心中一沉。这老家伙，不仅是在造身体，还是在立威，在传教。
“宗主，让他造吧。”一直沉默的玄空长老突然开口，老脸上满是疲惫，“现在的局面，确实需要更强的力量。只要他还是为了战舰好……一副躯壳而已。”
李啸沉默了。他看着那副正在成型的躯体——足足有两米五高，通体流线型设计，关节处预留了灵力喷射口，胸口位置是一个巨大的灵石反应堆槽位。这哪里是躯壳，这分明就是一台人形杀戮机器。
如果不答应，赤九渊完全可以锁死战舰系统，大家一起玩完。
如果答应，这头猛虎就有了爪牙。
“行，造可以。”李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一抹看似妥协的弧度，“但为了保证灵力回路的兼容性，最后的合金配方必须由我来微调。你知道的，我对‘符文共振’这块比较熟。”
赤九渊的数据脸庞沉默了三秒，似乎在进行亿万次的推演。
“合理请求。准许介入。但不得降低物理强度。”
“放心，我只会让它更‘硬’。”李啸拍了拍手，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熔炉边的操作台上。
“金手指，启动！”
在赤九渊看不见的维度里，淡蓝色的代码瀑布瞬间在李啸视网膜上刷屏。
他将手按在控制台上，看似是在检查数据，实则是在疯狂修改合金的底层逻辑。
target: taiyi_Essence_Alloy (太乙精金合金)
Action: Inject_Flaw (注入缺陷)
parameter 1: Structural_Integrity = 200% (结构强度提升)
parameter 2: hidden_Fatigue_point at coordinates [x:Left_Knee, Y:Rear_Joint] (左膝后关节处植入记忆金属疲劳点)
trigger_condition: high_Frequency_Spirit_Shock (高频灵力震荡触发)
“老东西，跟我玩心眼？”李啸心中冷笑。他并没有降低合金的强度，反而将其提升了两倍，让赤九渊挑不出毛病。但他在这具无敌躯体的左膝盖窝里，埋下了一颗只有他知道的“雷”。
那个点，平时坚不可摧。但只要受到特定频率的灵力冲击，就会瞬间发生金属脆断。
这就是“阿喀琉斯之踵”。
“调整完毕！”李啸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装作一副消耗过度的样子，“加了点‘秘制’调料，保准比你原来设计的还要硬。这波操作，我给自己打满分。”
“检测中……”赤九渊的红外线扫描扫过整个骨架，“物理强度提升 180%。灵导率提升 50%。李啸，你的技术很有价值。等到了永恒之井，我会优先保留你的数据。”
“那我谢谢你全家啊。”李啸翻了个白眼。
“哐当——！”
随着最后一块装甲板的扣合，蒸汽散去。
一具充满了暴力美学与修真神秘感的钢铁身躯，矗立在众人面前。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金色，表面并没有那种廉价的金属光泽，反而像是一层角质层，上面隐隐流动着淡蓝色的符文光路。
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呈“t”字形的红色传感器，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幽光。
“这……这也太帅了吧！”
旁边的古不言看得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虽然他没有哈喇子）。这货眼珠子一转，突然变成了液态，试图模仿赤九渊的造型，把自己也捏成一个威武的机器人。
“看我的！超级变换形态！”
古不言大喝一声，身体迅速膨胀、硬化。然而，因为这家伙平时吃得太杂（又是废铁又是零食），导致体内杂质太多，硬化到一半突然“噗”的一声——
“哎哟我去！怎么这么重！”
他刚捏出来的“腿”根本支撑不住上半身的重量，直接压垮了。整个人像是一坨融化的冰淇淋，咕噜噜地滚下了操作台。
“轰隆！”
一声巨响，这货直接砸穿了下层的地板，掉进了下面的……女弟子公共澡堂。
全场死寂。
三秒钟后，下面传来了一声尖叫：“啊！！有流氓！是个……是个银色的屎壳郎！”
“我不是屎壳郎！我是古长老！哎哟别打脸！别用脸盆砸我！”
李啸捂住了脸。这队友，真的带不动。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就在这闹剧般的插曲中，那个高大的钢铁巨人，缓缓动了。
“咔——”
它抬起头，红色的t型眼灯骤然亮起。一股恐怖的灵压混合着电磁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工厂。周围的那些机械臂仿佛遇见了君王，齐刷刷地低下了头。
“同步率 100%。”
赤九渊的声音不再从广播里传来，而是直接从这具躯体的胸腔里震荡而出，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质感。
他迈出一步，脚下的特种钢板直接凹陷下去一个脚印。
“感觉……很好。”赤九渊抬起手，握了握拳，空气中发出一声爆鸣，“这种掌握一切力量的感觉……虽然比不上数据化的全知，但也足够清理障碍了。”
他转过头，红色的目光锁定了李啸。
“李啸，交出舰长权限密钥。”
图穷匕见。
李啸并没有意外，他甚至还有闲心掏了掏耳朵：“我要是不交呢？你难道要在这儿动手？别忘了，这船我也能开，虽然开得没你好，但撞毁它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你是在威胁一个绝对理性的存在。”赤九渊迈步向李啸逼近，每一步都让地面颤抖一下，“你的威胁毫无逻辑。因为你不想死，也不想这一船人死。你的软肋，就是你的‘人性’。”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李啸。赤九渊那只足以捏碎岩石的机械手，悬停在李啸头顶三寸处。
周围的莫工和工程部弟子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复杂的崇拜。
“给。”
李啸突然笑了，笑得没心没肺。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那是复仇号的最高权限密钥，直接扔给了赤九渊。
“既然你想开这破车，那就让你开。反正现在油也没了，路也烂了，我看你能开出什么花来。”
赤九渊一把抓住玉牌，红色的眼灯闪烁了两下，似乎在确认真伪。
“明智的选择。”赤九渊将玉牌插入胸口的插槽，“从现在起，复仇号进入‘赤九渊时代’。我会带领你们，走出这条死路。”
他说完，转身大步走向出口。那一身暗金色的装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一尊行走的神只。
李啸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却冷了下来。
“宗主，就这么给他了？”玄空长老急得直跺脚，“这可是咱们最后的底牌啊！”
“底牌？”李啸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赤九渊左腿膝盖弯处那一点微不可察的色差，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老玄啊，你听过地球上的一句老话吗？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让他开吧，等他把车开到悬崖边上的时候……”
李啸没有说完，只是轻轻吹了个口哨。
“走，去把古不言那丢人玩意儿捞上来。我估计他现在已经被师妹们搓成钢丝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