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不图徐惠的感恩,这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毕竟记忆里这位的寿命好像和李二差不多,李二死后没多久也跟着去世了。
李治为此大大嘉奖了番,又是追封又是给她父兄家人升官,实在是让明洛生理不适,相当鄙夷这吃人的世道。
“徐充容,是徐惠吗?”
李二对这位手不释卷出口成诗的才女很有印象,他当时给徐惠进位时还给她父亲升了礼部员外郎。
“陛下怎么是疑问句呢。妾斗胆问一问,按规矩她是不是可以单独住一个宫殿了?”
一个九嫔怎么和才人美人住在一块儿呢?
李二捏了捏她的脸蛋:“是朕对你太宽容,所以你以为昭仪是可以单独住一个宫殿的吗?”
淑景殿的标准配置也是一个主位,配许多不入流的低位妃嫔宫人。
“喔……”
明洛扑哧笑出声,仿佛宫灯里的烛火爆出来的明艳烛花。
“妾这淑景殿哪里住得下其他人,溪娘和余余的东西占了大半。”她自己的物件反而是小部分。
“朕不会让人搬进来。就是薰风殿本身缺一个主位,她升了充容正正好。”李二笑意淡淡。
“嗯,那妾就不提了。武氏近来还是受人欺负吗?”明洛没朝芳草打眼色,李二面前,她堂皇大方地很。
受人欺负?
李二脑中缓缓打出个问号。
“有一点。但奴婢问了,她还是想住薰风殿,不愿去掖庭。”芳草不比明洛坦然,手指攥得有些用力。
“嗯……那就不去。老样子吧。”明洛轻描淡写。
“你是都管上了?”
李二问得意有所指。
“管上什么?”明洛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些是生病的,但出于各种原因指望不上该指望的,寻到了我地方。有些是平素来往多的,一来二去,妾在宫里生活,不能成一座孤岛吧。”
李二的宠爱是能支撑她在宫里好好活着,就算这份君恩能天长地久,她也有基本的社交需求。
妃嫔间只要无视李二,大部分能相处和谐。
韦贵妃是极少数。
明洛理解她的不平衡。
换做她,心态说不定也得崩。
“指望不上该指望的……你说得也隐晦。”李二眉心起了曲折,捧过一盏刚煮好的茶往嘴边。
明洛实话道:“底层有底层的逻辑,妾不好干预。”
“所以你就纵容默许了?”
?
明洛满脸问号。
她的地位有资格纵容宫人?
“陛下,明人不说暗话。妾能默许纵容啥?”明洛受不了李二和她这么‘不明不白’的说话。
哪里来的坏毛病。
李二无语:“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儿,你不知道?朕会把四妃的位置补全。”
明洛眨眨眼。
这几乎是明示了。
“那陛下,妾是要写个自荐信吗?”这不都是你老人家定吗?她难道应该来积极争取?
“自荐信?”
“嗯?陛下,妾是觉得妾作为妃子,应该温良恭俭让,对吧?”不是都说,不能主动要吗?
明洛严格遵守这个逻辑。
“你这会和朕装什么。”李二有点不耐,“你不是很在乎这些吗?”他是打算提明洛的。
但明洛的表现反应出乎他意料。
“妾挺在乎的。但越是在乎越是表面上不能体现。好比做臣子的,比如哪个位子空出来了,有希望的几个臣子不得表现出虚怀若谷,沉稳淡定的模样?陛下会选上蹿下跳的吗?”
明洛很烦把话揉碎了说。
越长大越是得知道,很多话最好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
而不是彻底说开。
李二眉心松开一些,但神情上的迷惑更多。
“朕觉得,有时很难理解你的脑回路。你为后妃,在后宫里不论如何使劲朕都不会觉得奇怪。”
只要劲儿别用错地方。
而明洛对前朝对政事的关注度远胜后宫,心思都扑在其他方向,没用在正道上。
“妾对争宠挺上心的。”
不然她怎么会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
“宠爱之外呢?”
李二比谁都清楚,宠爱不是一个妃子立足的根本。
“妾对孩子上心。”明洛耿直道,“陛下,人的心思总共那么多,妾也是人,不可能面面俱到。”
“宫务方面,因着妾的得宠,好些六局拿不准的会来妾地方求救,但仅限于此而已。”
“妾对溪娘对余余对陛下的劲儿使完,剩下的力气可不多了。也得顾及下自己的年龄,岁月不饶人。”
李二凝视她半晌后摇头:“话是这样说,但朕还不了解你?若是你存心愿意去做,自有另一番说辞。”
他都能想象。
“对。”
明洛干脆认了,“位份方面,妾挺知足的,也是沾了皇后和公主的光。不然妾怎么能一开始就是昭仪。”
算是一步登天的位份。
“六宫之权……陛下,妾有自知之明,怕是处理不好这些细碎繁杂的宫务。要耗费大量心力,最后吃力不讨好,妾没这个必要。”
“你不是说你是得陇望蜀,一山看着一山高,永远不满足吗?”李二还较真上了。
“妾是这样的心性。但不代表妾没有自知之明。”
明洛说着说着也有些烦躁。
明明李二从前不这么啰嗦,没完没了地逮着她,试图窥探她并不光冕堂皇的内心。
人性如此。
永远不知足。
李二在和她求证什么啊。
“自知之明。”李二重复了遍这个词。
明洛决定主动终结这个话题,她对上李二的眼眸,定定看住,压低着声音道:“陛下,您也为人臣多年,如今时过境迁,但应该多多少少记得一点那时的心态和想法吧?”
身居下位,大多时候没得选。
此言一出。
李二眼眸微阖,如屋外掠过的秋风,含着这个时节独有的凉意,淡淡道:“为人臣的心态?”
“妾为妃子,和陛下为人臣时有本质区别。但陛下可以理解妾的类比吧?”明洛歪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