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提了朕为人臣时……”
李二似是感慨着什么。
旋即抹去了眼眸中的诸般情绪,只剩下一些最浅薄的倦意,他知道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明洛为了摆脱他的‘穷追猛打’,都主动提了武德年间的他,可见人被逼急了都一样。
“妾逾越了。”
明洛才不管李二心里怎么想,她反正过一天算一天,混过去也好,挨过去也好,总之能过去就行。
“无妨。”
*
这一番‘掏心掏肺’的对话让李二对明洛进行了深层次思考,因为从前李二对明洛大多都是表层情绪,满足最基本的需求即可,但等他意识到他对明洛真的和其他妃嫔不同时,他难免对其产生好奇。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但搁李二身上,全然不叫事。
他只想搞清楚关乎明洛的一些事,以及她瞒着他的部分里有没有让他介意的。
查清楚才安心。
“宋昭仪……?”
张阿难本能反问了下。
“嗯?”
李二没想到心腹也出现了异样。
“她和你,有私下联系?”
“没有。”
张阿难说着跪下了,果断卖了白绪。
这才是立政殿里和宋昭仪最有来往的内侍。
他都是奉旨办事。
“他和朕说过,还寻明洛配过药。”李二无所谓道,“好些人寻过,你寻过吗?”
“没。小人绝没收过昭仪的贿赂,也没在私下寻过昭仪。”张阿难赶紧保证,他有时能感受到昭仪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在不断权衡利弊不断犹豫踌躇,大约在纠结要不要拉拢他。
但怕被拒绝,又担心拒绝后张阿难去陛下跟前告一状。
“甚好。”
李二露出点满意的笑。
“所以你去查合适,你犹豫什么?”
张阿难硬着头皮问:“陛下要侧重哪方面?”
他是本能有点怵这位宋昭仪。
“你平时怎么查的?还要朕教?”李二瞟了他一眼,觉得不对劲。
“小人惶恐。”
张阿难深恨自己多嘴,忙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李二则招手唤过另一位,朱家午。
“张阿难和立政殿走得近吗?”
“小人不清楚,立政殿的人都是寻白内侍。”
“嗯……”
李二不是疑神疑鬼的性子,但有时难免纳闷,宋明洛在宫里好像格外如鱼得水,明明她背后空无一人。
李余又小,根本无法成为助力。
这是李二检验过许多次的。
“陛下可是奇怪昭仪的人缘为何这般好?”朱家午觉得自己的表现机会来了,大着胆子主动道。
李二扬了扬眉。
人缘好吗?
好像比不过他。
也不对。
“嗯。”他用鼻音发了个音。
“淑景殿的小门,不是陛下常走的那道门,一般会有个小宫人,收病历本和单子,交钱也可以。”
朱家午说得神秘兮兮的:“小人也差人去过,很有效率,根据症状马上给方子,抓药要是为难,煎药不便的话,另外交笔钱,可以每日去小门处喝药。”
朱家午说了个干干净净。
“就是医馆?”
李二听了大为震撼。
“不是,只开方子或者实在没钱,好像也不收钱。小人让人去试过,就是用的药材一般。”
“不收钱?你还去试?”
李二之前从没着眼过宫人们的饮食起居,仿佛在他意识里,宫人们是不会生病的牛马。
没有这个概念。
“是,是。小人也是好奇。”朱家午为此对淑景殿也很客气,总要给自己留退路,他一个做内侍的,还要和宠妃对着干吗?
至于韦氏……
什么忙都可以帮,但和宋明洛作对的就算了。
人家和当官的一样,生涯有起伏起落。
去了掖庭都能回来。
啧。
“你说说。”
李二摸了摸下巴,颇有兴致。
“嗯,其实宋昭仪的医术好在宫里很有名气,最开始是一些低位妃嫔,包括先前的杨淑妃……”
朱家午不急不缓道。
将明洛在宫里行医的情况大致叙述了遍。
是自上而下。
从高位妃嫔到低位,从有品阶的女官到掖庭服苦役的宫人,一般来者不拒,不会看人下菜。
“哪个门?”
李二听完后瞄了眼桌案上薄薄一沓的奏本,准备去一探究竟。
*
姜圆悦被打得半边脸都僵了,却还是维持住一点冷静,吃力地谢恩。
“你咬死不说,莫非就不是你做的?”
高阳抚着自己的指甲。
边上一个塞满了金银首饰的软包袱,显然姜圆悦被高阳构陷盗窃府中财物,人赃俱获。
“公主,奴本也不擅长说话,只是这包袱确实和奴无关。”姜圆悦自然带了哭腔和委屈。
高阳盯着姜圆悦满脸的可怜,以及一身的怯弱,颇觉心烦。
不是亲姐妹吗?性子南辕北辙。
“你随我来正院。”
高阳在下人住的院落浑身不适,特别是那股隐约的穷酸味,处处飘散着像是发霉和多日不洗澡的古怪气味。
姜圆悦真就心平气和地去了。
和明洛见惯大风大浪的人生不同,姜圆悦习惯了逆来顺受,挨打挨骂的苦日子,这点程度……不算什么。
再说,明洛都给她传消息了。
“你那妹妹,也没把你从掖庭捞出去?”
高阳冷嘲热讽地笑。
不是说行医的宋昭仪最是心善吗?
这么个毫无威胁阿姐,怎么不管其死活?
“捞了。”姜圆悦愣了下后道,“是奴习惯了在掖庭生活,不知道出去后怎么办,难道去妹妹住的地方吗?”
那是作威作福还是当宫人?
好像不管哪个都不太妥当。
“也行啊。”
高阳哪里管具体问题,随口道,“你这天上掉下来的妹妹,和你记忆里的能吻合吗?”
明洛的生平是聪明人一看就觉得有毛病的,高阳粗略了解一二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从源头抓起。
“说实话,奴和她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姜圆悦只能苦笑,她对明洛无比陌生。
“所以怎么确认的?”
“胎记和记录都对得上。奴能记得的是妹妹五官从小精致,能歌善舞人很聪明,所以被选去做了舞伎,那之后奴再没见过她。”
尤其那些年长安很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