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大部分李二都不太认识。
“陛下,首先那些人是正经官员,不管是靠家世的还是其他,人起码有个正经差事。”
“其次呢?”李二习惯了她三段式的说话。
“其次,人家基本的说话写作没问题,不用妾手把手教,知道什么字能写,什么字不能写。”
李二没懂:“避讳吗?”
“对。”
贞观时代需要避讳的是世民两个字的词汇,单独的世或者民不用避,渊虎也要避。
“这些都要有人教。”
“那么最后是什么?”李二等着明洛的第三点。
“妾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宋家对妾的恩情,妾已经报了,对阿姐妾仁至义尽,对三郎,妾能帮的都帮了。如果要打分,妾能给自己打个优秀。”
明洛说得下巴都微微抬了起来。
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对宋家,她完全以一己之力改换门庭,甚至三郎也是因为家中富庶才需要过继。
事实证明,古代这世道家里最好有个男丁。
不然‘师出无名’。
“是,是。优秀。”
李二马上捧场。
这话题就停住了,明洛不爱在李二跟前‘暴露’自己细枝末节的琐碎,一般围绕李二和几个孩子展开话题。
她觉得男人不爱听这些。
李二愿意来淑景殿,喜欢的是休闲随意的氛围,不是听家长里短的破烂事,她尽量满足。
夜风缓缓拂来,帘影姗珊。
这个时节的花香已不够浓郁,但依旧浸润在徐徐风中,冷意沁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更令人心神驰往。
“你好像不太在朕面前提宫外的事儿。”李二搂着她,嗅着她颈间发丝里的气味,淡淡的好闻。
“陛下爱听,妾多说就是。”明洛有点困了,挨着他的肩膀手臂嘟囔,语气软绵绵的。
“你只说朕爱听的是吗?”
李二声音很轻,但明洛的第六感戳破了那点瞌睡虫。
她打起精神,身体却依旧放松:“不然,妾也天天和陛下作对,和那些臣子一个德性吗?”
“你好像对朕的臣子有误解,不是各个都那么不给朕面子的……那些怼朕的,也不是天天怼。”
李二认真道。
明洛听出他语气里的真挚,心里默默叹息,做贞观一朝的臣子整体幸福感很高,君王圣明能干比啥都强。
可以安安心心当个臣子。
好比李二,但凡杨广英明神武,也就老老实实做个少年将军,在并州和观音婢潇洒过日子了。
“肯定。”
明洛没想好怎么和李二搞脑子,大半夜地,李二不困吗?
是的。
能做天子的,能从洛阳修罗场厮杀出来的天策上将,精力方面绝对吊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李二的脑细胞依旧活跃。
和数月前的状态比,这会儿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就算要考虑为李治铺路,收拾那些小国,起码内心不焦灼了。
这就有空和明洛搞脑子了。
精力剩余啊。
“朕想起汤杨当时说的话。你也和他一样吗?”
这话听得就有陷阱。
明洛眼前的最后一只瞌睡虫也驱散了,她仰起脸瞅着李二,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们,眼中无君父,无圣人。”
李二心平气和道。
这算是极大的包容了。
作为封建天子,他的统治就建立在君父两个字上。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陛下是觉得妾也没有是吗?”
明洛想抹下自己手心的汗。
“你有吗?有君王有夫君有父亲吗?”
多么直击明洛灵魂的问话。
她有个屁嘞。
“妾在陛下心中这么无道吗?”
“有次你直呼了你养父的姓名。”李二悠悠指出。
“哪次?”
明洛自问很注意。
“你看,你都不记得了。”李二笑道。
明洛腆着脸道:“那是妾……觉得喊名字比较方便。一清二楚是指谁。”
“朕没听你喊过,刚是诈你。”
李二气定神闲。
这让明洛错了错牙,忍不住稍稍用力往某人手臂上扭了一把:“陛下是君王,怎能小人行径?”
“这是认了?”李二失笑。
“陛下都使上诈了,妾肯定认。”明洛万万没想到,和她厮混多年的李二居然心眼子开始密集起来。
师夷长技以制夷。
“所以你们师门教的是这些?”李二一语中的。
明洛往他地方贴了贴,两人的头并着头同枕而眠。李二的头发抵着她的青丝,彼此交缠,仿佛是结发一般亲密。
但只是仿佛。
“师门教的和大家学的,终究是两码事。妾能待在宫里好好给陛下当妃子,但汤杨就不能安分守己。可见人是最大的不同。”
“下雨了。”
明洛看向窗外的方向,拉了拉锦被。
雨水滴滴沥沥,风声呜咽如诉。雨线仿佛是上天洒下的无数凌乱的丝,绵绵碎碎,缠绕于天地之间。
内心的裂缝忽的扩大成了不可弥补的空洞,写满铺天盖地的恐惧孤独,她知道她一直是一个人。
哪怕贪婪地以为生下孩子可以让自己在世上多一个亲人,但到头来只会让自己的孤单更加清晰分明。
“你当妃子,在你师门里是种耻辱吗?”
李二问得匪夷所思。
要是被旁人听到,怕不得惊掉下巴。
“耻辱吗?也称不上。”
笑贫不笑娼。
不管怎么挣扎,也不可否认有钱有权的顶级男人,不会缺女人,尤其当妾室合法化后。
“也称不上……”
李二的唇齿不如往常利落简洁,罕见地拖泥带水出几分暧昧的黏腻感,咀嚼着明洛的话。
“意思是,差一点就可以称作耻辱了。”
“陛下,你是在怀疑自己吗?”明洛掌心发凉,但硬是蹭着旁边火炉般热的身体暖和了些。
能够慰藉身心的从来不是对未来的向往,对儿女的期待,而是真实存在的身边人,亲密关系的羁绊。
人需要伴侣。
“朕不怀疑自己,朕怀疑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李二在明洛的感染下,竟也学会了怎么说些九转十八弯的鬼话,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妾好奇,汤杨那会儿和陛下说了多少大逆不道的话?妾当妃子与他有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