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吴普同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厂区里还弥漫着清晨特有的宁静,只有几只麻雀在院子里的杨树上叽叽喳喳。他径直去了车间,发现周经理已经在那里了,正和王主任说着什么。
“周经理早,王主任早。”吴普同走过去。
“小吴来了。”周经理转过身,表情比昨天轻松了些,“王主任跟我说了,料斗清理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等会儿上班铃一响,咱们就开始。”
吴普同看向生产线,二班的料斗周围已经拉起了临时警戒线,旁边放着清理工具:高压水枪、长柄刷子、几个大号收集桶,还有防尘口罩和手套。
“我昨天列了个检查清单。”吴普同从包里掏出一份打印件,“包括清理前拍照、清理过程记录、清理后检查,还有对脱落物料的取样和分析。”
周经理接过清单看了看,点头赞许:“想得很周全。牛工一会儿也过来,咱们一起做,互相监督。”
说到牛丽娟,吴普同注意到周经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七点半,上班铃准时响起。车间里的机器陆续启动,嗡嗡声由低到高,渐渐连成一片。工人们走向各自的岗位,经过二班区域时,都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好奇地张望。
牛丽娟是七点四十分到的。她今天穿了身深蓝色的工装,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实的发髻,看起来干净利落。
“都准备好了?”她走过来,目光扫过那些工具。
“就等您了。”周经理说,“按小吴的清单,咱们第一步是先拍照。”
吴普同已经准备好了相机——一台普通的数码相机,是去年和马雪艳一起买的,平时用来记录生活,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工作用场。他走到料斗前,从不同角度拍摄了清理前的状态:投料口的整体外观、内部可见的残留物料、底部的放料阀门,还有连接处的固定螺栓。
闪光灯在略显昏暗的车间里闪烁。牛丽娟站在一旁看着,双手抱在胸前,表情严肃。
“好了,可以开始清理了。”拍完照,吴普同放下相机。
王主任叫来两个年轻工人,让他们穿戴好防护装备。高压水枪接上水源,发出沉闷的加压声。随着水枪启动,一股强劲的水流喷射而出,冲击在料斗内壁上。
起初流下来的是浑浊的泥水,夹杂着玉米碎粒和粉尘。几分钟后,水流渐渐变清,但内壁上依然附着着大片黄褐色的结块物。
“停一下。”吴普同举手示意。
水枪关闭。他戴上手套,拿过长柄刷子,伸进料斗里轻轻刮擦那些结块。坚硬的刷毛划过金属表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大块大块的沉积物脱落下来,掉进下方的收集桶里。
牛丽娟走近一步,低头看着桶里那些湿漉漉的块状物。有些已经板结得像石头,表面能看到明显的分层痕迹——那是多次投料、多次干燥后形成的。
“这些……”她抬起头,看向吴普同,“看起来确实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
“我估计至少积累了半个月以上。”吴普同说,“您看这分层,每一层颜色和质地都有细微差别,说明是不同批次原料的残留。”
他拿起一个小铲子,从桶里取了几块样本,分别装进贴好标签的密封袋。
“继续清理吧。”周经理说。
水枪再次启动。这次工人们调整了角度,对着那些顽固的结块重点冲洗。高压水流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一层层剥离着内壁上的沉积物。
清理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当最后一块结块物脱落时,料斗内壁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银灰色金属光泽。两个收集桶几乎装满了——吴普同目测,这些脱落的残留物,总重量至少在三百公斤以上。
“拍照。”周经理说。
吴普同再次举起相机,拍摄清理后的料斗内部。光滑的金属表面反射着车间顶灯的冷光,和之前那种斑驳污浊的状态判若两样。
“现在可以确定了。”周经理看着那些照片,“料斗内壁确实有长期积累的残留。小吴昨天的分析是正确的——这些残留物在振动下突然脱落,被系统计入了当次投料量。”
牛丽娟沉默着。她走到收集桶旁,弯腰仔细查看那些清理出来的物料,还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捏起一小块,放在眼前观察。
“就算是残留物,系统也应该能识别出来。”她终于开口,但语气已经不像昨天那样斩钉截铁,“重量突增,难道没有预警机制?”
“有预警机制。”吴普同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开机后调出程序代码,“但预警阈值设定的是单次投料量偏差超过30%。如果残留物是分多次、小批量脱落的,每次脱落的重量可能刚好在阈值以下,就不会触发报警。”
他在屏幕上指着一行行代码解释:“比如第一次脱落一百公斤,加上三袋新鲜原料三百公斤,总计四百公斤,偏差在正常范围。第二次又脱落一百公斤,加上三袋原料,总计八百公斤,虽然累计偏差大了,但单次增量没超阈值。第三次也一样。”
牛丽娟盯着屏幕,眼神复杂。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点点头:“程序设计上确实考虑了这种情况。但实际操作中,这种巧合的概率有多大?”
“概率不大,但有可能发生。”吴普同实话实说,“尤其是设备振动加剧的时候。我检查过投料口的固定螺栓,确实有松动。这可能是昨天设备维护后没拧紧导致的。”
王主任在旁边听了,脸色有些尴尬:“这个……昨天维护是外包的师傅做的,我们验收时确实没注意这个细节。”
“问题找到了,就好解决。”周经理适时总结,“第一,加强设备日常检查和维护;第二,优化清理流程,确保每批生产后料斗彻底清洁;第三,小吴,你的系统能不能增加一个累计偏差预警?不是看单次,是看连续几次的累计值。”
“可以。”吴普同立刻回答,“我今天就修改程序。”
“好。”周经理拍拍他的肩膀,“这件事就到这里。牛工,你还有别的意见吗?”
牛丽娟看了看那些清理出来的残留物,又看了看吴普同,最后摇摇头:“没有。小吴的分析和解决方案都很合理。”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平静。
清理工作结束后,吴普同回到办公室修改程序。他增加了累计偏差的计算逻辑:如果连续三次投料的实际值都比设定值高,即使单次没超阈值,系统也会给出提示。同时,他还优化了数据存储机制,确保即使在网络中断的情况下,本地缓存的数据也不会丢失。
敲完最后一行代码,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吴普同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食堂吃饭,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家宝”。
“喂,家宝?”吴普同接起电话。
“哥!”电话那头传来弟弟熟悉的大嗓门,“你在哪呢?我来保定了!”
吴普同一愣:“你来保定?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今天早上来的,跟小云一起。”吴家宝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我们来医院做个体检,刚做完。你在上班吧?中午有空没?一起吃个饭?”
吴普同看了看时间:“有空。你们在哪家医院?”
“市一院。离你那儿远不?”
“有点距离,不过交通方便。”吴普同想了想,“这样,你们坐公交车到军校广场站,我在那儿等你们。雪艳的公司就在附近,我叫上她一起。”
“行!嫂子也来?太好了!”吴家宝更高兴了,“那咱们军校广场见!”
挂了电话,吴普同给马雪艳发了条短信:“家宝和小云来保定了,中午一起吃饭,军校广场见。”
不到一分钟,马雪艳回复:“好!我十二点下班,广场东门等。”
吴普同收拾好东西,跟周经理打了个招呼,提前半小时下班了。他骑上自行车,沿着朝阳大街往北骑。八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路边的梧桐树叶耷拉着,知了声一阵高过一阵。
军校广场是保定比较繁华的地段之一,周边商场、餐厅林立。吴普同把自行车停在广场边的停车区,走到东门时,正好十二点。马雪艳已经等在那里了,穿着浅蓝色的短袖衬衫和黑色西裤,显然是直接从公司出来的。
“家宝他们到了吗?”马雪艳迎上来。
“应该快了。”吴普同看了看手机,“从市一院过来,坐公交大概二十分钟。”
正说着,就看到吴家宝和赵小云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吴家宝比上次见面时黑了些,但精神头很好,穿着件崭新的格子衬衫。赵小云跟在他身边,个子不高,圆脸,扎着马尾辫,看起来很腼腆。
“哥!嫂子!”吴家宝老远就招手。
两拨人汇合,互相问候。赵小云小声叫了声“大哥”“大嫂”,脸微微红了。
“走,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吴普同说,“这附近有家饺子馆不错,物美价廉。”
四人走进广场旁边的一条小街,街两边都是各种小餐馆。吴普同说的饺子馆在街中段,门面不大,但里面干净整洁。正是午饭时间,店里几乎坐满了,他们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桌。
点了三盘饺子、两个凉菜、一盆疙瘩汤,又要了四瓶汽水。等菜的时候,吴普同问:“你们怎么突然来保定体检?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吴家宝连忙摆手,“就是常规检查。另外……”
他看了看赵小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打算要孩子了,想着先来大医院检查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啥问题。”
马雪艳眼睛一亮:“要孩子?好事啊!爸妈知道吗?”
“知道,就是爸妈催的。”吴家宝挠挠头,“说我俩结婚半年多了,该要了。妈还说,趁她现在身体还行,能帮着带。”
赵小云低着头,小口喝着汽水,脸上红扑扑的。
“检查结果怎么样?”吴普同关心地问。
“都挺好。”吴家宝说,“小云有点贫血,医生让补补铁,多吃红枣猪肝啥的。我啥事没有,壮得像头牛。”
他说着还拍了拍胸脯,把大家都逗笑了。
饺子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猪肉白菜馅、韭菜鸡蛋馅、三鲜馅,每盘都胖鼓鼓的,皮薄馅大。吴普同给大家倒上醋,又加了点辣椒油。
“哥,你工作咋样?顺利不?”吴家宝边吃边问。
“还行。”吴普同夹了个饺子,“就是最近出了点小问题,不过今天上午解决了。”
他没细说车间里那些事。在弟弟面前,他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解决就好。”吴家宝咽下嘴里的饺子,“哥,你是大学生,有文化,肯定能干好。不像我,就会出力气。”
“出力气怎么了?”吴普同说,“你在工地一天挣的比我还多呢。再说了,没有你们出力气,哪来的高楼大厦?”
这话说得吴家宝挺起胸膛:“那倒是。我们那个工地,二十五层呢!我是大工,一天八十块!”
“这么多?”马雪艳有些惊讶。
“嗯,现在工地工资涨了。”吴家宝说,“就是累,危险。上个月有个老乡从架子上摔下来,腿骨折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那你可得注意安全。”吴普同严肃地说,“该戴的安全帽、安全带,一定要戴。别图省事。”
“知道知道。”吴家宝点头,“爸也老这么说。”
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回要孩子的事。赵小云话不多,但说到孩子时,眼睛里闪着光。
“大嫂,你和大哥打算什么时候要?”她小声问马雪艳。
马雪艳和吴普同对视一眼。马雪艳笑了笑:“我们再等等。现在刚稳定下来,想多攒点钱。”
“也是。”赵小云理解地点点头,“养孩子花钱。我们算了算,从怀孕到生,再到孩子一岁,至少得准备两万块钱。还不算以后上学。”
“你们钱够吗?”吴普同问。
“够。”吴家宝说,“我这一年攒了三万多,小云在镇上服装店上班,也攒了一万多。再加上结婚时收的礼金,凑个五六万没问题。爸说了,孩子生下来,他再给赞助点。”
他说这话时,脸上有种朴实的骄傲。那是靠自己的双手挣来安稳生活的底气。
吴普同心里既欣慰又有些复杂。弟弟虽然没上多少学,但踏实肯干,现在也要为人父母了。而自己这个大学生,反而还在为房贷、为职场上的明争暗斗发愁。
“对了哥,爸的腰好多了。”吴家宝想起什么,“现在能下地走动了,就是还不能干重活。妈说让你别担心,好好工作。”
“嗯。”吴普同点点头,“你回去跟爸说,让他多休息,别急着干活。钱的事有我和雪艳呢。”
“爸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闲不住。”吴家宝笑了,“昨天还跟我说,等腰好了,想去镇上找个看门的活儿,说不能光靠咱们养着。”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吃完饭,吴家宝抢着结了账。走出饺子馆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哥,嫂子,那我们回去了。”吴家宝说,“下午三点的长途车,还得去车站。”
“这么急?不多待会儿?”马雪艳有些不舍。
“不了,工地明天还有活。”吴家宝说,“等孩子生了,抱来给你们看!”
吴普同和马雪艳把两人送到公交站,看着他们上了去往客运中心的车。车开走后,马雪艳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真快。”她说,“感觉家宝结婚还是昨天的事,现在都要当爸爸了。”
“是啊。”吴普同点点头,“咱们也结婚快一年了。”
两人慢慢走回广场。午后的阳光更加炽烈,广场上的游人少了些,只有几个老人坐在树荫下乘凉。喷水池哗哗地响着,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雪艳。”吴普同突然开口,“你想要孩子吗?”
马雪艳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她的眼睛在阳光下眯着,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想啊。”她说,“但就像我刚才说的,想再缓缓。”
“因为钱?”
“不全是。”马雪艳摇摇头,“钱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咱们现在还没完全稳定下来。你的工作,那个牛工的事还没完吧?我的工作也才刚换没多久。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小梅的病还需要长期治疗,爸妈年纪也大了。咱们要是现在要孩子,压力太大了。”
吴普同沉默地走着。马雪艳说的每一点,他都想过。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子,他会想,如果有个孩子,这个家会不会更完整?但随即,现实的问题就会涌上来:房贷、妹妹的医药费、父母的养老、职场的不确定性……
“再等两年吧。”马雪艳握住他的手,“等咱们买了房,等你工作稳定了,等小梅病情再好一些。到时候,咱们好好要个孩子,给他最好的。”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吴普同紧紧握住,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感激,有爱,还有沉甸甸的责任。
“对不起。”他说,“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说什么呢。”马雪艳嗔怪地看他一眼,“夫妻本来就是一起吃苦,一起享福。再说了,现在哪有苦?有工作,有住处,能吃上热乎饭,比好多人都强了。”
她总是这样,简单而知足。吴普同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那个在自习室里埋头苦读的姑娘,马尾辫,素面朝天,眼神干净得像秋天的湖水。两年多过去了,她成了他的妻子,陪着他从学生到职场人,从租房到计划买房,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雪艳,谢谢你。”吴普同说。
马雪艳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肉麻。快回去上班吧,我也该回公司了。”
两人在广场分别,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吴普同回头看了一眼,马雪艳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单薄却挺拔。她走了几步,也回过头来,冲他挥挥手。
下午回到公司,吴普同把修改好的程序提交给周经理审核。周经理测试后很满意,当即安排车间更新系统。更新过程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牛丽娟下午没来办公室,听说是去市里参加一个行业会议了。吴普同乐得清静,把昨天的检查报告整理成正式文档,附上照片和数据,存档备查。
快下班时,周经理把他叫到办公室。
“小吴,今天的事处理得很好。”周经理给他倒了杯水,“牛工那边,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她这个人,技术上是把好手,就是对新事物接受得慢。给她点时间。”
“我明白。”吴普同接过水杯,“周经理,我想请教您个事。”
“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工作中再遇到类似的问题,我是该坚持自己的判断,还是……”吴普同斟酌着用词。
周经理笑了笑:“该坚持的时候坚持,该妥协的时候妥协。这个度,得你自己把握。但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在绿源,刘总最看重的是结果。只要你能把事情办好,为公司创造价值,别的都是次要的。”
这话说得很实在。吴普同点点头:“我懂了。”
“不过小吴,你也得注意方式方法。”周经理又说,“牛工毕竟是老员工,在厂里有一定的影响力。你跟她硬碰硬,对自己没好处。有时候,换个思路,比如把她的意见也纳入考虑,让她有参与感,事情可能更好办。”
“我记住了。”吴普同认真地说。
下班回到家时,马雪艳已经先回来了,正在厨房做饭。今天她做了西红柿打卤面,卤子里除了西红柿鸡蛋,还加了肉末和木耳,香气扑鼻。
“回来啦?洗手吃饭。”马雪艳从厨房探出头。
两人面对面坐下,吃着简单的晚饭。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邻居家传来电视的声音,还有小孩练钢琴的断断续续的音符。
“雪艳。”吴普同吃了口面,突然说,“我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再等两年。”
马雪艳抬起头,眼里有询问。
“要孩子的事。”吴普同解释,“这两年,我好好工作,争取早点晋升。你也安心上班。咱们把首付攒够,买了房,把小梅接过来。到时候,一切稳定了,再考虑孩子。”
马雪艳静静地看着他,眼眶微微红了。她低下头,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好一会儿才说:“嗯。”
一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吃完饭,吴普同主动去洗碗。马雪艳收拾完桌子,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新闻里正在报道京津冀协同发展的规划,画面闪过保定东站、工业园区、还有正在建设的高铁线路。
吴普同洗好碗,擦干手,也坐到沙发上。马雪艳很自然地靠过来,头枕在他肩上。
“普同,你说,等咱们有了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她轻声问。
“现在想这个太早了吧。”吴普同笑了。
“想想嘛。”马雪艳说,“如果是男孩,我想叫他‘吴宇’,宇宙的宇,希望他的世界很大很大。如果是女孩,就叫‘吴悦’,喜悦的悦,希望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吴普同心里一暖。他搂住妻子的肩膀,说:“都好。只要是你取的,都好。”
电视里换成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保定晴天,最高气温三十四度。窗外,夜幕完全降临,楼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散落在人间的星星。
吴普同想起白天的种种:车间里清理出的那些结块,弟弟说起要孩子时的笑容,马雪艳在阳光下回头的挥手。这一切,好的坏的,甜的笑的,交织在一起,就是他的生活。
他不确定明天会怎样,不确定牛工会不会再出难题,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房子,不确定妹妹的病会不会完全好起来。但他确定一件事:无论遇到什么,他都要走下去,为了肩上那些沉甸甸的责任,也为了身边这个愿意陪他一起走的人。
“雪艳。”他轻声说。
“嗯?”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马雪艳笑了,往他怀里又靠了靠。
夜色渐深,保定城在星空下安静地呼吸。而对于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来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