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御花园中的菊花开得正盛。金黄、纯白、深紫,各色菊花在秋阳下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如丝如缕,暗香浮动,为肃杀的秋季增添了几分绚烂色彩。
武泽苍漫步在菊丛小径间,看似赏花,实则在思考近期的局势。自从那次与二皇子品茶赏雨后,宫廷中的暗流似乎更加汹涌。大皇子那边暂时没有新的动作,二皇子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而三皇子...那个神秘的探子事件后,武泽苍对这位“疯癫”皇兄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殿下,三殿下在前面。”林惊羽低声提醒,打断了武泽苍的思绪。
武泽苍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菊丛中,三皇子武泽睿正蹲在地上,对着一簇菊花喃喃自语。他今日穿着件皱巴巴的锦袍,头发有些散乱,与周围精致的环境格格不入。
“要避开吗?”林惊羽问。
武泽苍略一思索,摇头:“既然遇上了,就去打个招呼吧。正好我也想会会这位皇兄。”
两人走近时,武泽睿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仍然专注地对菊花说着什么:“...你们说是不是?明明开得这么好,却没人真正欣赏,只知道说些附庸风雅的套话...”
武泽苍轻咳一声:“三皇兄好雅兴。”
武泽睿吓了一跳,猛地转身,见是武泽苍,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是四弟啊!快来快来,我在和菊花仙子们说话呢!”
他拉着武泽苍的衣袖,指着那簇菊花:“你看这朵,像不像穿着金裙的仙子?还有那朵,多像害羞的小姑娘...”
武泽苍仔细观察着武泽睿。他的眼神清澈明亮,表情天真无邪,一举一动都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完全看不出那日探子事件背后的阴霾。
“皇兄真是...童心未泯。”武泽苍谨慎地评价。
武泽睿咯咯笑起来,突然凑近武泽苍,压低声音:“四弟知道吗?菊花仙子告诉我一个秘密...”
武泽苍心中一动:“什么秘密?”
武泽睿神秘兮兮地环顾四周,然后凑到武泽苍耳边:“她们说...这宫里有人要倒霉了!”
他的呼吸喷在武泽苍耳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
武泽苍强作镇定:“哦?谁要倒霉了?”
武泽睿突然跳开,拍手笑道:“不告诉你!这是我和仙子们的秘密!”他转着圈,宽大的衣袖随风飘舞,活像个快乐的孩童。
但武泽苍敏锐地注意到,在转身的瞬间,武泽睿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锐利光芒,与刚才的天真判若两人。
“殿下,该回去了。”林惊羽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警惕。
武泽睿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林惊羽,歪着头打量他:“咦?这不是四弟的护卫吗?听说箭术很厉害?”他突然拍手,“我们来玩射箭吧!看谁射得准!”
不等武泽苍回答,武泽睿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开了,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两把简陋的木弓和几支箭。
“这是我偷偷藏的!”武泽睿得意地说,将一把弓塞给武泽苍,“我们来比赛!射那棵梧桐树上的叶子!”
武泽苍接过木弓,心中疑窦丛生。三皇子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是真的孩童心性,还是别有用心?
林惊羽低声道:“殿下,小心有诈。”
武泽苍微微点头,但对武泽睿说:“皇兄有如此雅兴,弟弟自当奉陪。”
两人站定,瞄准远处梧桐树上的一片枯叶。武泽睿先射,他搭箭的姿势笨拙,拉弓的手臂颤抖,箭软绵绵地飞出去,连树干的边都没碰到。
“哎呀!没中!”武泽睿懊恼地跺脚,但眼神中却没有任何失望,反而带着一丝玩味。
轮到武泽苍。他深吸一口气,摆出林惊羽教导的标准姿势,拉弓,瞄准,放箭。箭矢破空而去,精准地射中目标叶片,将其钉在树干上。
“好箭法!”武泽睿拍手欢呼,蹦跳着跑到树下,费力地拔下箭矢,又跑回来递给武泽苍,“四弟真厉害!比那些羽林卫强多了!”
武泽苍心中一震。三皇子这话听起来是无心之语,但结合之前的种种,总觉得另有深意。
“皇兄过奖了,只是侥幸而已。”武泽苍谦逊道。
武泽睿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不是侥幸哦...四弟最近很用功呢...连大哥都注意到了...”
武泽苍后背一凉。三皇子果然知道大皇子找他的事情!这位“疯癫”皇兄的消息网,比想象中还要灵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太监宫女惊慌地跑过,口中喊着:“不好了!梅娘娘又发病了!”
武泽睿脸色骤变,手中的木弓“啪”地掉在地上。他眼中的天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担忧、痛苦,还有一丝...怨恨?
“母亲...”他喃喃道,突然向某个方向狂奔而去,甚至忘了和武泽苍道别。
武泽苍与林惊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梅贵妃是三皇子和六皇子的生母,听说身体一直不好,但“发病”是什么意思?
“跟上去看看。”武泽苍做出决定。他对这位神秘的三皇子越来越好奇,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两人远远跟着武泽睿,来到梅贵妃居住的蕙兰宫。宫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太监宫女,个个面色惶恐,却不敢进去。
殿内传来女子尖厉的哭喊声和物品破碎的声音,夹杂着太监宫女的劝阻声。
武泽睿毫不犹豫地冲进殿内。武泽苍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殿内一片狼藉。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帷幔被扯得七零八落。一个披头散发的华服妇人正疯狂地挥舞着一把剪刀,几个太监宫女远远围着,不敢上前。
那妇人面色苍白,眼神狂乱,口中念念有词:“...都要害我...都要害我的辉儿...不许你们碰我的辉儿...”
武泽苍认出这就是梅贵妃。与记忆中那个雍容华贵的妃子判若两人,眼前的梅贵妃更像是个疯妇。
武泽睿冲上前,声音颤抖:“母亲!是我!睿儿!”
梅贵妃猛地转头,盯着武泽睿,眼神先是迷茫,继而变得锐利而厌恶:“是你!你这个孽种!都是因为你!陛下才不喜欢我!都是你的错!”
她突然举起剪刀向武泽睿刺去!武泽睿不躲不闪,眼看就要被刺中——
“小心!”武泽苍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闪电般冲过来,挡在武泽睿身前。是林惊羽!他徒手抓住梅贵妃的手腕,巧妙一扭,剪刀“当啷”落地。
“放开我!你们这些奴才!敢碰本宫!”梅贵妃疯狂挣扎,声音尖厉。
几个太监趁机上前,小心地制住她,一个老嬷嬷急忙给她喂下一颗药丸。不一会儿,梅贵妃渐渐平静下来,眼神变得迷茫,最后昏睡过去。
太监宫女们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收拾残局。一个看似管事的老太监对武泽睿行礼:“三殿下恕罪,娘娘近日病情加重,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武泽睿面无表情,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剪刀,手指轻轻抚过锋利的刃口。那一刻,武泽苍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四弟见笑了。”武泽睿突然转身,又恢复了那种天真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母亲大人身体不适,时常如此。还望四弟不要外传。”
武泽苍点头:“皇兄放心,弟弟明白。”
武泽睿笑了笑,突然拉起武泽苍的手:“四弟既然来了,不如到我宫里坐坐?我那儿有些好玩的玩意儿!”
武泽苍本想拒绝,但看到武泽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恳求,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三皇子的寝宫比想象中简朴,甚至有些凌乱。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随处堆放:断了线的风筝、缺了口的陶罐、色彩斑斓的羽毛、甚至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机械装置。
“这些都是我的宝贝!”武泽睿得意地展示着,拿起一个木雕的小鸟,“看!这是我做的!会唱歌哦!”
他拧动发条,木鸟果然发出清脆的鸣叫声,栩栩如生。
武泽苍由衷赞叹:“皇兄手艺精湛!”
武泽睿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喜悦,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惜母亲说这些都是玩物丧志...她只喜欢辉儿...”
他的话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武泽苍忽然明白,三皇子的疯癫或许与梅贵妃的偏爱有关。从刚才的情景看,梅贵妃明显更偏爱幼子武泽辉,对武泽睿则充满厌恶甚至仇恨。
“皇兄...”武泽苍不知该如何安慰。
武泽睿突然大笑起来,在屋里转着圈:“没关系!我有菊花仙子做朋友!她们不会嫌弃我!”他转到一个柜子前,神秘兮兮地打开柜门,“给你看个真正的宝贝!”
柜子里是一个精致的模型,看起来像是皇宫的微缩景观,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栩栩如生。但奇怪的是,模型中有许多小人偶,有的被推倒在地,有的被关在笼子里,还有的被放在火上烤...
武泽苍看得脊背发凉。这哪里是玩具,分明是某种扭曲的心理投射!
武泽睿却兴致勃勃地指着模型:“这是父皇...这是竹娘娘...这是大哥...这是二哥...”他每指一个,武泽苍的心就沉一分——那些人偶的处境,似乎对应着武泽睿对每个人的真实看法。
当指到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人偶时,武泽睿轻声道:“这是我...永远被关在笼子里...”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与刚才的疯癫判若两人。
武泽苍突然意识到,武泽睿的疯癫很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在这个冷漠的宫廷中,一个不被母亲喜爱、被众人轻视的皇子,装疯卖傻或许是他唯一的生存方式。
“皇兄...”武泽苍想说些什么,却被武泽睿打断。
“四弟觉得我很可怜吧?”武泽睿转过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但其实...我比很多人都清醒哦...”
他凑近武泽苍,声音如耳语:“比如...我知道四弟在查菊娘娘的事...”
武泽苍心中巨震,几乎无法保持平静:“皇兄何出此言?”
武泽睿咯咯笑着,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一个陈旧的小木盒:“这个...是我偶然得到的...也许对四弟有用...”
他将木盒塞给武泽苍,然后突然跳开,拍手唱起儿歌:“小秘密,藏盒里,打开来看吓一跳~”
武泽苍握着那个小木盒,只觉得重如千钧。这里面是什么?三皇子为什么要给他?是真心相助,还是另一个陷阱?
“殿下,该回去了。”林惊羽再次提醒,眼神中满是警惕。
武泽苍点点头,对武泽睿说:“谢皇兄厚赠,弟弟先告退了。”
武泽睿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对着一面墙壁自言自语,完全没有反应。
走出三皇子的寝宫,武泽苍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今天的经历太过诡异,信息量巨大,需要好好消化。
回到自已的寝宫,武泽苍立即屏退左右,只留下林惊羽。两人仔细检查那个小木盒,确认没有机关后,才小心打开。
盒子里只有两样东西:一绺用丝线系着的头发,和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郑氏非病卒,中有蹊跷。欲知详情,可寻冷宫张嬷嬷。”
武泽苍的手微微颤抖。郑氏正是他已故母亲菊贵妃的姓氏!这纸条暗示母亲的死并非自然!
“冷宫张嬷嬷...”武泽苍喃喃道,“惊羽,你知道这个人吗?”
林惊羽面色凝重:“听说过。张嬷嬷曾是菊娘娘的贴身宫女,菊娘娘去世后就被打发到冷宫去了。据说...她知道一些宫闱秘事。”
武泽苍心中波涛汹涌。三皇子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是真心相助,还是想利用他调查此事?那绺头发又是谁的?
“殿下,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林惊羽谨慎地说,“冷宫不是寻常地方,贸然前往恐有危险。”
武泽苍点头:“我明白。但既然有了线索,就不能置之不理。”他沉思片刻,“先派人暗中打听张嬷嬷的情况,确认安全后再做打算。”
林惊羽领命而去。
武泽苍独自坐在书房,看着那张纸条和那绺头发,心中五味杂陈。母亲的死果然有蹊跷!而三皇子武泽睿,这个看似疯癫的皇兄,竟然知道这个秘密,还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精心设计的局?
武泽苍想起今天看到的皇宫模型,那些被虐待的小人偶,那个被关在笼子里代表武泽睿的人偶...也许三皇子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他的疯癫之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和计划。
“不管怎样,这是条重要线索。”武泽苍下定决心,“必须要查清楚。”
接下来的几天,武泽苍一边继续日常的学习和训练,一边暗中安排人打听冷宫和张嬷嬷的情况。
从各方面反馈的信息看,冷宫确实是个危险的地方。那里关押着失宠的妃嫔和犯事的宫人,守卫森严,闲人免进。而张嬷嬷据说已经神志不清,时好时坏,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就在武泽苍思考如何接触张嬷嬷时,小福子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三皇子武泽睿被皇帝禁足了。
“听说三殿下在御前失仪,冲撞了陛下!”小福子绘声绘色地描述,“陛下大怒,下令将三殿下禁足一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
武泽苍心中一惊。这个时候被禁足,是巧合,还是与他收到木盒有关?
他立即让林惊羽去打听详情。林惊羽带回的消息更加令人不安:三皇子是在向皇帝请安时,突然提及菊贵妃之死,说其中另有隐情,惹得皇帝大怒。
“三殿下还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林惊羽低声道,“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据说陛下当时脸色铁青,差点动用廷杖。”
武泽苍后背发凉。三皇子这分明是在用自已的方式向他传递信息——甚至不惜触怒皇帝,证实纸条内容的真实性!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武泽苍喃喃自语,“冒着这么大风险...就为了帮我?”
林惊羽沉吟道:“或许...三殿下也想借殿下之手调查某些事情。宫中传言,梅贵妃的病...也与某些宫闱秘事有关。”
武泽苍恍然大悟。是了,三皇子母子在宫中处境艰难,梅贵妃又明显偏爱幼子。武泽睿帮助他调查菊贵妃之死,或许是想借此揭开其他秘密,改善自身处境。
“无论如何,他付出了代价。”武泽苍心情复杂,“这个情,我记下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三皇子寝宫的方向。那个看似疯癫的皇兄,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他的疯癫是伪装,是保护色,还是真的在长期压抑下产生了心理问题?
武泽苍想起现代心理学知识。长期遭受母亲厌恶和宫廷冷遇,确实可能导致人格分裂或其他心理问题。武泽睿的疯癫,或许半真半假,是他应对残酷现实的方式。
“惊羽,”武泽苍转身,“想办法给三皇兄送些东西过去,表示关心。但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林惊羽领命:“属下明白。”
武泽苍又思考片刻,说:“至于冷宫和张嬷嬷...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风头过去再说。”
他意识到,当前的局势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危险。三皇子的举动已经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这个时候贸然行动,很可能引火烧身。
是夜,武泽苍难以入眠。他披衣起身,来到庭院中。月色如水,菊香浮动,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但这宁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宫廷暗流。
他想念现代社会的简单直接,想念那个可以畅所欲言的世界。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既然回不去了,就必须面对现实。
“不管前路多么艰难,我都要走下去。”武泽苍望着夜空中的明月,轻声发誓,“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找出真相,为母亲讨回公道。”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悠长而寂寥。武泽苍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转身回到寝宫。
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他将开始新的谋划和准备。冷宫之行势在必行,但需要更加周密的计划。
而三皇子武泽睿,这个看似疯癫的皇兄,或许将成为他在这场宫廷博弈中的关键变量。
路还很长,但武泽苍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这个充满阴谋和危险的古代宫廷中,他将用现代人的智慧和勇气,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夜色深沉,但在武泽苍心中,一团火焰已经点燃,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