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细密的雨丝为皇城笼罩上一层朦胧的薄纱。朱红宫墙被雨水浸染得愈发深沉,琉璃瓦上水光流转,檐角滴落的雨珠串成晶莹的珠帘。
武泽苍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景出神。距离与大皇子的那次交锋已经过去数日,表面平静的宫廷下,暗流愈发汹涌。林惊羽加紧训练人手,云彩姑姑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消息,小福子则继续扮演天真活泼的小太监,在各宫之间穿梭,收集零碎的信息。
“殿下,二殿下派人送来请帖。”云彩姑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武泽苍转身,接过那张精致的请帖。帖子用上好的宣纸制成,边缘烫金,字迹工整优雅,邀请他前往二皇子的长春宫品茶赏雨。
“品茶赏雨...”武泽苍轻声念着,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确实符合二皇子一贯的风雅做派,但在当前敏感的时局下,这样的邀请难免让人心生警惕。
云彩姑姑面露忧色:“殿下,这...要去吗?二殿下突然相邀,恐怕...”
“去,为什么不去?”武泽苍将请帖放下,“正好我也想会会这位‘完美’的皇兄。”
他特意在“完美”二字上加了重音。从原主的记忆和这些日的观察来看,二皇子武泽宽几乎是宫廷中的完美典范: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待人接物无可挑剔,深得皇帝宠爱和朝臣拥戴。但越是完美,越让武泽苍觉得不真实。
林惊羽沉声道:“属下陪同殿下前往。”
武泽苍点头:“自然。不过到了那里,你要见机行事。”
稍作准备后,武泽苍带着林惊羽前往长春宫。雨中的宫廷别有一番景致,但武泽苍无暇欣赏,心中不断盘算着二皇子此次相邀的真正目的。
长春宫位于皇宫东侧,比大皇子的永寿宫更加精致典雅。宫门前翠竹掩映,曲径通幽,颇有江南园林的韵味。与永寿宫的武将气息截然不同,这里处处透着文人的风雅。
通报后,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太监恭敬地引他们入内。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临水的水榭。二皇子武泽宽正坐在水榭中,面前摆着一套精美的茶具,正在专注地沏茶。
水榭四面敞开,帷幔随风轻扬,外面雨丝如织,落在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几尾锦鲤在雨中游弋,偶尔跃出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雅致,与宫廷中的权谋斗争仿佛两个世界。
“四弟来了?”武泽宽抬起头,露出温和的笑容,“快请坐。正好这壶碧螺春刚沏好,雨水烹茶,别有一番风味。”
武泽苍恭敬行礼:“见过二皇兄。皇兄雅兴,弟弟佩服。”
他在武泽宽对面坐下,林惊羽则站在水榭入口处,保持着警惕。
武泽宽手法娴熟地斟茶,茶汤清澈,香气扑鼻。他将一杯茶推到武泽苍面前:“四弟尝尝,这是今年新贡的碧螺春,用收集的雨水烹制,最是清香甘醇。”
武泽苍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他不懂茶道,但也能尝出这茶确实非凡品,入口清香,回甘悠长。
“好茶。”他真诚地赞道。
武泽宽微笑:“四弟喜欢就好。说起来,我们兄弟难得这样安静地品茶聊天。平日里总是各有各忙,疏于往来。”
武泽苍保持谦逊:“皇兄日理万机,弟弟不敢打扰。”
“哎,兄弟之间说什么打扰。”武泽宽摆摆手,语气亲切,“为兄虽然忙碌,但关心弟弟的时间还是有的。听说你前些日子落水受凉,为兄一直惦记着,只是政务繁忙,未能及时探望,还望四弟勿怪。”
武泽苍心中警惕,表面却感激道:“皇兄言重了。一点小恙,不敢劳皇兄挂心。”
武泽宽叹道:“这宫里看似平静,实则暗藏风险。四弟要多多保重才是。”他话锋一转,“听说大哥前几日还想向你要人?真是胡闹!林侍卫是菊娘娘为你精心挑选的,怎能说让就让!”
武泽苍心中一凛。二皇子消息果然灵通,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大皇兄也是爱才心切,”武泽苍谨慎地回答,“我已经向皇兄解释清楚了。”
武泽宽点头:“四弟处理得妥当。大哥性子急,但本质不坏,只是有时做事欠考虑。”他抿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说起来,四弟近日似乎勤勉了许多?听说不仅阅读诗书,还练习骑射?”
武泽苍心中警铃大作。二皇子果然在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病了一场,深感身体重要,所以加强锻炼。”武泽苍保持低调,“至于读书,一直是弟弟的爱好,只是从前羞于让人知道。”
武泽宽眼中闪过意味深长的神色,但很快被温和的笑容掩盖:“勤学苦练是好事。四弟若有需要,为兄宫中藏书颇丰,还有几位学问深厚的师傅,都可为你引荐。”
“谢皇兄厚爱,”武泽苍婉拒,“弟弟资质愚钝,怕是要辜负皇兄美意。”
雨渐渐大了起来,敲打在水榭的屋顶上,发出悦耳的声响。湖面上雨点密集,泛起无数涟漪。几条锦鲤游到水榭边,似乎在期待投喂。
武泽宽取过一旁的鱼食,轻轻撒入水中,看着锦鲤争食,忽然道:“四弟可知,这宫中的锦鲤看似自由自在,实则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喂得多了,有人会说奢侈浪费;喂得少了,又有人会说吝啬小气。”
武泽苍心中一动,听出话中有话:“皇兄的意思是...”
武泽宽转过身,目光深邃:“在这宫中,有时候不做不错,多做多错。四弟近日的变化,为兄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但也要提醒四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武泽苍垂下眼帘:“谢皇兄提醒,弟弟铭记在心。”
“当然,为兄不是要你一味隐忍。”武泽宽话锋一转,“该展现的时候也要展现。比如秋猎将至,四弟何不参加?在父皇面前展示一下骑射功夫,也是好的。”
秋猎是皇室传统,每年秋季在皇家猎场举行,既是娱乐活动,也是展示武力的场合。按照惯例,所有成年皇子都要参加。
武泽苍心中快速权衡。参加秋猎确实是个机会,但也会暴露在更多人面前,增加风险。
“弟弟骑射粗浅,怕是要贻笑大方。”武泽苍谦逊道。
武泽宽笑道:“四弟过谦了。为兄听说你近日勤练箭术,颇有进益。这样吧,秋猎时你跟着为兄,彼此有个照应。”
这话听起来是兄长对弟弟的关怀,但武泽苍敏锐地感觉到其中的控制意味。二皇子是想将他置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那就多谢皇兄了。”武泽苍表面感激,心中却更加警惕。
雨势渐小,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几缕金光。武泽宽望着雨后的景色,忽然道:“四弟,你觉得这大武天下如何?”
武泽苍心中一震,谨慎回答:“父皇治下,四海升平,百姓安乐。”
武泽宽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四海升平?北方突厥虎视眈眈,南方水患连年,朝中党争不断...四弟,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说这些套话。”
武泽苍沉默片刻,道:“弟弟愚钝,不敢妄议朝政。”
武泽宽叹道:“四弟太过谨慎了。其实为兄一直觉得,四弟虽然年轻,但见识不凡,只是缺少展现的机会。”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如今朝局动荡,正是用人之际。四弟若有抱负,为兄可助你一臂之力。”
武泽苍心中波澜起伏。二皇子这是在明确拉拢他吗?还是另一种试探?
“皇兄厚爱,弟弟感激不尽。”武泽苍保持谨慎,“只是弟弟才疏学浅,怕是要辜负皇兄期望。”
武泽宽注视他片刻,忽然笑道:“四弟不必立即答复,可细细思量。为兄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他起身走到水榭边,望着湖面:“这宫中看似繁华,实则危机四伏。独木难支,众擎易举。四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为兄的意思。”
武泽苍也起身走到他身边:“弟弟明白。只是...有些路,需要自己走。”
武泽宽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好一个‘有些路需要自己走’!四弟果然与往日不同了。”他拍拍武泽苍的肩膀,“为兄期待你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走来,在林惊羽耳边低语几句。林惊羽面色微变,上前对武泽苍道:“殿下,宫中有些急事,需要您回去处理。”
武泽苍心中疑惑,但顺势道:“皇兄,抱歉,弟弟恐怕要先行告退了。”
武泽宽目光在林惊羽身上停留片刻,微笑道:“既然有急事,为兄就不留你了。记住为兄的话,好生思量。”
离开长春宫,武泽苍立即问林惊羽:“出了什么事?”
林惊羽低声道:“我们的人发现一个可疑人物在殿下寝宫附近窥探,已被控制住。为免打草惊蛇,属下只好借口急事请殿下回去。”
武泽苍心中一凛:“做得对。回去细说。”
回到寝宫,云彩姑姑和小福子早已焦急等候。见武泽苍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武泽苍问道。
林惊羽示意,两个侍卫押着一个被捆绑的瘦小男子进来。那人穿着普通宫人的服饰,但眼神狡黠,一看就不是善类。
“在哪里发现的?”武泽苍问。
“在寝宫后的竹林里,”一个侍卫回答,“鬼鬼祟祟的,似乎在观察殿下的动向。”
武泽苍审视着那个人:“谁派你来的?”
那人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林惊羽上前,在他身上搜出一块腰牌。腰牌是铜制的,上面刻着一个“竹”字。
“竹贵妃的人?”武泽苍皱眉。竹贵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这难道是二皇子派来的?但刚刚还在与他品茶赏雨,转眼就派人窥探,未免太过明显。
林惊羽仔细检查腰牌,忽然道:“殿下,这腰牌是伪造的。”
“哦?”武泽苍接过腰牌仔细查看。他对古代工艺品不太了解,但也能看出这腰牌做工粗糙,与宫廷制式不太一样。
“伪造的?”武泽苍若有所思,“那就是有人想嫁祸给竹贵妃和二皇子了?”
他看向那个被俘的人:“说吧,谁派你来的?说了实话,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那人仍然沉默,但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林惊羽突然出手,在那人颈后某处按了一下。那人顿时面色痛苦,汗如雨下,却发不出声音。
“这是军中逼供的手法,”林惊羽平静地说,“能让人痛苦难忍却无法出声。你说不说?”
那人终于崩溃,连连点头。林惊羽在他颈后又按了一下,那人瘫软在地,大口喘气。
“是...是三殿下的人...”那人虚弱地说。
武泽苍心中一惊。三皇子?那个装疯卖傻的武泽睿?
“三皇兄派你来做什么?”武泽苍追问。
“只是...只是监视四殿下的动向...定期回报...”那人断断续续地说,“腰牌是...是为了万一被发现,嫁祸给二殿下...”
武泽苍与林惊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三皇子果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不仅暗中监视兄弟,还企图挑拨离间。
“带下去,仔细看管。”武泽苍命令道。
侍卫将那人带走后,寝宫内陷入沉默。武泽苍面色凝重,今天的信息量太大,需要好好消化。
二皇子的拉拢和试探,三皇子的监视和嫁祸...这个宫廷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危险。
“殿下,看来三位殿下都在关注您啊。”云彩姑姑忧心忡忡地说。
小福子愤愤道:“三殿下也太阴险了!整天装疯卖傻,背地里却做这种勾当!”
林惊羽沉声道:“三殿下此举目的不明,但肯定有所图谋。我们需要更加小心。”
武泽苍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雨后的庭院。阳光穿透云层,在湿润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也许...这是一次机会。”他忽然道。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
武泽苍转身,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既然三位皇兄都在关注我,说明我已经成为棋局中的一颗棋子。虽然危险,但也意味着有了操作的空间。”
他顿了顿,继续道:“二皇子想拉拢我,大皇子想试探我,三皇子想利用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如果我们能把握好分寸,或许能在他们的博弈中找到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林惊羽眼中闪过赞赏:“殿下说得对。危险与机遇并存。”
武泽苍点头:“当前最重要的是保持低调,继续积蓄力量。但同时也要适当展现价值,让他们觉得我有利用价值,但又不足以构成威胁。”
他看向林惊羽:“那个探子,暂时扣押,但不要走漏风声。也许日后能有用处。”
又对云彩姑姑说:“云姑,继续通过你的渠道打探消息,特别是关于三位皇子的动向。”
最后对小福子说:“小福子,你继续在各宫走动,听听闲言碎语。但要比以前更加小心。”
安排妥当后,武泽苍独自来到书房,摊开纸笔,开始记录今天的收获和思考。
“二皇子武泽宽:表面温文尔雅,实则深藏不露。试图拉拢我,言语中暗示合作可能。需要谨慎应对,既不能完全拒绝,也不能轻易答应。”
“三皇子武泽睿:装疯卖傻只是伪装,实则暗中监视兄弟,企图挑拨离间。目的不明,需要格外警惕。”
“当前局势:已成为三位皇子关注的焦点。危险增加,但也有了操作空间。需把握好分寸,在各方博弈中寻找生存和发展的机会。”
写到这里,武泽苍停下笔,望着窗外的夕阳。雨后的天空格外清澈,夕阳的余晖为皇城镀上一层金边,美丽而宁静。
但这宁静之下,是暗流涌动的权谋斗争。他,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古代皇子,已经深深卷入其中。
“不管前路多么艰难,我都要走下去。”武泽苍轻声自语,“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找出真相,改变命运。”
他吹灭烛火,走出书房。夜幕降临,宫殿中灯火依次亮起,如同星空坠落凡间。
在林惊羽的护卫下,武泽苍在庭院中散步。雨后的空气清新宜人,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惊羽,你觉得二皇子今日的话,有几分真心?”武泽苍忽然问道。
林惊羽沉吟片刻:“属下觉得,二殿下确实有拉拢之意,但更多的是试探和控制。他想要确认殿下的立场和能力。”
武泽苍点头:“与我判断一致。那三皇子呢?他派人监视我,目的何在?”
林惊羽道:“三殿下行事难以捉摸。可能是想掌握各位皇子的动向,也可能是想找机会挑拨离间,从中渔利。”
武泽苍叹道:“这宫廷真是步步惊心啊。”
林惊羽沉默片刻,忽然道:“殿下今日应对得很好。既保持了谨慎,又展现了决断。”
武泽苍笑了笑:“这都是被逼出来的。在这个地方,不进步就意味着危险。”
他停下脚步,望着夜空中的明月:“惊羽,你说我们能 trust 谁?”
林惊羽坚定地说:“殿下可以信任属下,信任云姑姑和小福子。至于其他人...都需要谨慎观察。”
武泽苍点头:“是啊,在这个地方,信任是奢侈的。但我们也不能完全孤立,需要寻找可能的盟友。”
他想起二皇子提到的秋猎:“秋猎是个机会,也许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突破口。”
林惊羽道:“秋猎确实是个重要场合。各方势力都会有所行动,需要提前准备。”
武泽苍若有所思:“是啊,需要好好准备。不仅要准备骑射,还要准备应对各种可能的情况。”
回到寝宫,武泽苍吩咐小福子去准备一些东西:更精准的弓箭,更灵活的马匹,还有一些特殊的装备。
“既然要参加秋猎,就要有所准备。”武泽苍对林惊羽说,“你教我一些实用的狩猎技巧,特别是如何在复杂环境中自保。”
林惊羽点头:“属下明白。从明日开始,加强实战训练。”
夜幕深沉,武泽苍却毫无睡意。他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宫殿灯火,心中思绪万千。
今天的经历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宫廷的复杂和危险。二皇子的温文尔雅下藏着算计,三皇子的疯癫背后是阴谋,大皇子的暴躁中透着精明...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句话都可能有多重含义。
而他,这个原本微不足道的四皇子,已经成为这场权力游戏中的一颗棋子。虽然危险,但也意味着机会。
“我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武泽苍默默发誓,“不仅要自保,还要保护身边的人,找出真相,改变命运。”
他吹灭烛火,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天的对话和场景,分析着每一个细节,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夜渐深,皇宫逐渐沉寂下来。但在这一片沉寂中,权谋的蛛网正在悄悄编织,而武泽苍,已经深陷其中。
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他将开始新的训练和准备,为即将到来的秋猎,也为在这个危险宫廷中的生存和发展。
路还很长,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