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实验室门口,手里还攥着那张刚从碎纸机里取出来的清理记录。机器嗡鸣声刚停,金属齿盘缓缓停下,像终于吞下最后一口秘密。
江逾白的外套搭在实验台边,平板留在角落充电。他去开会了,说半小时回来。我没动他的东西,只是借了这台设备查点事。
匿名信的事一直没散。
那天早上它出现在我信箱里,牛皮纸信封,字迹工整却陌生。我没拆,直接塞进抽屉。后来听说被退回来了——邮戳显示寄出地在国内,时间是七天前,正好卡在我和江逾白关系公开前的那个周末。
我拉开抽屉,翻出那封信。背面有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人捏着反复看过。邮戳模糊,但能辨认出城市缩写和日期。我拍下照片,传到协作平台的日志分析页面,调出近期所有关联文件传输的网络节点。
连接Ip定位跳出来时,我盯着屏幕看了三秒。
国内某高校宿舍区,wi-Fi名称带校徽编号。这个网络权限只对本校注册账号开放,校外无法登录。而最近三个月内,通过这个节点上传过含“江逾白”关键词文档的用户,只有一个。
苏倩倩。
我记得她名字是因为小组答辩那次。她坐在第一排,穿藕荷色连衣裙,提问时声音很甜:“江同学平时怎么安排复习节奏?”然后转头看我一眼,笑了一下。
那时候我还以为那是善意。
我退出系统日志,打开社交平台。她的主页没设私密,最新动态更新于昨夜凌晨。
一张机场候机照,灯光冷白,背景是虹桥t2的指示牌。配文只有七个字:“有些人,注定是过客。”
我放大图片角落。垃圾桶边缘露出半截纸片,撕痕歪斜,墨迹残缺。但我认得那笔锋——“江”字起笔顿挫明显,“白”字末尾拖长,像写到一半被人打断。
她撕的是告白信。
我没有截图,也没有往下翻她过去的动态。手指一划,关掉了页面。
窗外风吹动树梢,实验台上的打印纸轻轻颤了一下。我把信封和信纸一起放回碎纸机,按下启动键。齿轮转动,纸屑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雪崩。
做完这些,我才发觉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我走到窗边,手扶着窗框。楼下小径上几个学生抱着书走过,有人笑着推搡同伴,书散了一地。阳光斜切过教学楼之间的空隙,照在对面墙上的电子屏,数字跳动着实验室剩余使用时长。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江逾白推门进来时,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拎着两杯咖啡。他看了我一眼,又扫了眼还在运转的碎纸机。
“处理完了?”他问。
我点头。“嗯。”
他把其中一杯放在我手边,“黑糖拿铁,少冰。”
我没接话,低头看着杯盖上的凝结水珠滚落,在桌面试出一小片湿痕。
“还在想那封信?”他又问。
“不是。”我摇头,“已经找到了答案。”
他没追问是谁,也没问过程。只是站在我旁边,顺着我的视线望向窗外。落叶打着旋儿落地,一片压着一片。
“结束了。”我说,把清理记录递给他看。
他接过看了看,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嗯,干净了。”
我们都没再说话。他喝了一口咖啡,伸手把平板合上,顺手拔掉电源线。动作自然得像整理自己的课桌。
我知道他在等我决定要不要说更多。但他不会逼问,也不会替我做判断。这一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我总以为他对谁都这样温和有距离,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学会了藏。
而现在,我不需要他再藏了。
我拿起咖啡,吸管戳破封膜的声音很轻。甜味先冲上来,接着是咖啡的微苦。我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谁?”
他垂眼,指尖摩挲着杯壁,“我不知道。”
“但你有怀疑的人。”
他没否认,只是说:“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替你解决所有人。”
我懂他的意思。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我谁在背后搞小动作,我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弱,才需要被保护。可现在不一样了——是我自己找到的线索,是我自己做出的判断。
我不再是那个听到流言就会躲进图书馆最里面座位的女孩了。
我笑了笑,“下次这种事,你可以提个醒。”
“比如?”他抬眼看我。
“比如,‘那个人最近发了很多你的旧照’之类的。”
他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你说她转发毕业典礼视频那次?我以为你是看到了才问的。”
“我没看到。”我说,“我是后来才发现她清空了所有转赞评,只留下那一条。”
他静了两秒,忽然笑了,“所以你现在是在怪我没当侦探?”
“不是怪。”我吸了口咖啡,“是提醒你,以后别把我当瓷器养。”
他看着我,眼神很静,像春日午后晒透的湖面。
“好。”他说,“以后有问题,我直接说。”
“那你现在有没有想问我的?”
“有。”他顿了顿,“你刚才为什么不去找她对质?”
“因为她已经删了。”我说,“而且她走了。既然选择了离开,那就让她走吧。”
他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实验室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低频的运行声。我靠在窗边,看他收拾桌面。他把用过的笔归进笔筒,把资料按顺序叠好,连便签纸都抚平了边角才放进抽屉。
这些细节突然让我有点恍惚。
原来他早就习惯了把一切都理得清清楚楚,包括感情,包括遗憾。
我正想着,手机震了一下。
系统提示:【告白任务·最终奖励已解锁】
【心动瞬间全记录 - 可查看】
我没有点开。
那些瞬间我已经见过了——不是在数据里,是在他七年如一日的笔迹里,在那本写满我名字的习题集里,在墙上那句红笔写的公式里。
真正的答案从来不在系统里。
而在他每一次假装偶遇我时,多绕的那两百米路。
我收起手机,拿起空杯走向门口。
“去倒咖啡?”他问。
“去扔垃圾。”我说。
走廊光线明亮,碎纸机旁的垃圾桶已经满了大半。我把杯子丢进去,转身看见他站在实验室门口,手里拿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课程表。
“下周三下午,你有空吗?”他问。
“有。”
“陪我去趟博物馆。”他说,“有个展快结束了。”
我点头,“好。”
他把课程表折好塞进口袋,朝我伸出手,“走吗?”
我看着他的掌心,没有犹豫,把手放上去。
他的手指收拢,温暖而坚定。
我们并肩往楼梯口走,脚步落在瓷砖上发出轻微的回响。拐弯时,迎面一群学生说笑着冲下来,我们侧身让路。一个女生抱着笔记本差点撞上我,江逾白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学长!”女生慌忙道歉。
他点头,继续往前走。
我跟着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真实。
没有惊涛骇浪,也没有戏剧性的反转。有的只是一个曾孤独的女孩,终于学会相信;和一个沉默守护多年的男孩,终于被看见。
阳光穿过玻璃顶棚洒下来,照在旋转楼梯的扶手上,金属泛着柔和的光。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我的手背。
我抬头看他,他也正低头看我。
就在这时,楼下大厅的服务台响起广播声。
“请林溪同学到一楼领取一封退件,请尽快前来。”
我脚步一顿。
江逾白也停了下来。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先开口:“要不要我去拿?”
我还没回答,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一条新消息。
发件人未知。
内容只有一行字:
“这次不是我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