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势刚把话说完,督长强就感到关节处的妖虫隐隐躁动,他猛地一个激灵,眼中对宝物的渴望瞬间被惊惧取代。他慌忙低下头,声音微颤:
“小将……小将明白!定当竭心尽力,绝不敢误了君主大事!”
阳势看着督长强那悻悻离去的落魄背影,心中并未泛起半分征服的快意。于他而言,犬戎、臂臑这等存在,早已不配被他视作对手。
他亦不担心督长强会潜逃。像它们这种修为的生灵,在这酷烈的凛冬,脱离自己的领地,失去遮风避寒的巢穴,几乎便等同于踏上了必死亡途。
阳势独立于王庭之前,目光掠过前方错落的城池与屋舍。寒风如刀,昼夜不停地削刮过屋檐、残垣,将那垂下的冰凌与屋脊上的积雪,都刮刻成了风的形状,那是一种屈服的、顺从的、又倔强坚守,抵抗‘风’的力量形态。
这一道道顺从的、流线型的“能量”轨迹。就是风的“对手”给它的定义。
此情此景,阳势心中那份感悟愈发澄明透彻。早在角孙与督长强到来之前,他在水潭中之便已思及此境:为何昔日自己能技击而出的固态冰晶,现在却一直难以再现?细想当时的条件、环境,现在都没有变,好像唯一的变量就是自己变强了,暗劲劲道也与昔日是天差地别了。
此刻,他明悟到了答案。
唯一的“变量”并不只有自己的劲道。而是少了那股针锋相对的“意志”,少了那份对全部劲道力量凝聚于一点、用以抗衡它力量的“目标”。
就像那些屋檐与那垂下的冰凌“抗衡”着风。
往昔,自己倾尽完力“撑筋拔骨”催发暗劲技击,由于那时自身力量的微弱,技击而出的劲道,对于对面有形的水来说,都是“目标”。自己的劲道,几乎就是在这些‘目标’的‘包裹’中。就像风刮过城邦,那残垣、屋舍都是“目标”。
而如今,自己身躯的暗劲早已如呼吸般自然流转周身。此刻随意挥掌,其蕴含的力道也远胜从前倾力一击。
就像一阵‘龙卷风’刮过。那些残垣、屋舍便都不配再做‘龙卷风’的“目标”了。
正因力量变得如此宏大且易于驱使,对面的这“水”就失去了作为他技击劲道的那份在极致对抗中相抗衡抵消的目标“实力”。于无形中雕琢微妙平衡的“作业”就失去了最重要的条件。
要技击出那等蕴含特殊法则的固态冰晶,不啻于进行一场极致精密的手术,或完成一次容不得毫厘偏差的实验。每一次劲道的微妙倾斜,力量与“目标”的瞬息交汇,乃至心念与能量的共振频率,皆需恰到好处。
昔日在生死压力下,在与那些“强敌”的能量对冲中,这些“参数”自然就被逼至绝境,激发镶嵌于“完美的极致力量对抗技击中”。
如今力量浩荡,无所抗手,失去了那根需要全力去劈开的“马尾”,这精妙绝伦的“技艺”,因“力量”过于磅礴,“目标”失去了“标的”而隐没了。想来自己就算再这样一次次的摸索着技击下去一万次,对面的水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丝改变。
想通这些,阳势心中豁然开朗,反而不急于一时。他缓步回到寝宫,享用了食窦精心准备的餐食。
当初在大符采买的大量食材,都收在一个悬枢储物袋中。食窦无法打开储物袋,他便将储物袋交给了禁卫首领解溪保管。解溪在阳曦的指导下,现在也是地障九柱天的强者了。
食窦性情温顺,与迎香、伏兔以及解溪她们都相处得极为融洽。加之她是阳势殿下亲自救下带回的,众人对她都十分敬重,并无半分因异族身份而产生的隔阂。
用毕餐食,阳势又静坐调息了半个时辰。直至体内气机圆融,心神重归一片澄澈平和,他才起身走向寒潭。
他吩咐随行禁卫:“此次入水,不必如往常那般定时唤我。尔等可于一个时辰后入手中查看,但不可随意打扰我的状态。”
潭水幽深冰冷。
阳势沉至潭底,身心俱寂。他取出一大块灵晶,并未直接触及,而是用一根食指悬于其毫厘之前,开始一下、一下,极富韵律地点向那虚无之处。
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其中,感受着灵晶表面那微弱如涟漪的能量波动,小心翼翼地捕捉着那层无形却脆弱的能量壁障。指尖每一次看似轻描淡写的点击,都是对力量最精微的掌控,是与那能量波动最默契的共鸣。
渐渐地,他忘却了周身寒水,忘却了时间流逝,整个身心精神都与这个极其细微、脆弱的“技击游戏”融为一体。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心比体轴”,贴身玩命追逐着能量轨迹技击的忘我之境……。
如今,崇阳人族除了要与无情流逝的时间赛跑。
但这个无解的困局暂时也只能无解——更迫在眉睫的,是“火”的危机。
尽管外围那些曾致命威胁人族的孽畜精怪已不足为惧,尽管有了光明军的守护,有了悬枢储物袋运输物资,甚至还有了秉风这样一个顶层战力的神通强者加入崇阳人族,族人得以在凛冬中出城采伐木柴,可凛冬的本质从未改变:万物停滞,所有生灵都在争抢那点有限的生存资源。
这样下去……绝非长久之计。
新增的一万多张嘴,让本就紧张的各种物资与凛冬最紧要的燃料消耗得飞快。
培育紫花山芋所需的煤火石与木柴日减,储备的木材也捉襟见肘。秉风与库房带人虽不断外出搜寻,可凛冬就是凛冬。即便是神通强者,也无法与修罗界的天地之力正面抗衡。他们所能抵达的最远距离,不过是曾经的犬戎国都;再往外,失去生灵聚集地的余温庇护,便是彻骨极寒,足以冻毙任何生命。
阳势自大符采买的物资虽多,却终究有限。原计划支撑数万人度过三千余日凛冬已属艰难,中途意外增加的一万多人,更是让这份储备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