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铿锵前行,如同一条钢铁巨蟒,穿梭在愈发险峻秀丽的山水之间。平原的开阔被抛在脑后,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翠绿山峰,云雾如腰带缠绕山间,偶尔可见陡峭崖壁上开凿的古老栈道痕迹,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车厢内,黄虎的兴奋劲儿过去了一些,但依旧坐不住,时不时站起来活动筋骨,他那彪悍的体型和那根显眼的熟铜棍,引得同车厢的旅客频频侧目,却又被他偶尔扫过的、带着野性的目光吓得不敢多看。
乐文静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轻声道:“这里的山,和武当山不一样,更……原始,也更神秘。” 她能隐约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中原道门清灵之气的、更加古朴、甚至带着些许蛮荒气息的能量波动。
方朝阳依旧闭目养神,但混沌道基却与窗外掠过的山川地脉隐隐共鸣。在他的感知中,这片大地之下的“气”更加活跃,也更加……“混浊”。生机与死寂,清灵与污秽,各种性质迥异的能量如同无数条暗流,在地下交织、碰撞、共存。这无疑是一片充满了机遇,也充满了未知危险的土地。
他胸前那枚温玉坠子,散发出的暖意似乎比在京城时更明显了一些,小白狐的魂体在其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睡得更加安稳,仿佛回到了某种熟悉的怀抱。
(方朝阳内心: 地脉混杂,灵瘴暗生,果然是苗疆气象。露露的魂体对此地有所感应,看来此行方向无误。)**
列车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站短暂停靠。站台上涌上来一些身着民族服饰的当地民众,带着大包小包的土产,车厢里顿时多了些热闹的生活气息,也混杂着各种草药、山货的特殊气味。
就在这时,方朝阳紧闭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他的灵觉捕捉到,在刚刚上车的人群中,有一个穿着不起眼黑色苗服、身形干瘦的老者,看似寻常地寻找座位,但其周身却萦绕着一丝极其淡薄、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那气息并非苗疆本土的巫蛊之力,反而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与津门港阵眼处同源的晦涩感!
九菊一派?!他们的人竟然跟到了这里?还伪装成了苗民?
方朝阳心中凛然,对方动作好快!而且极其擅长伪装渗透。
那老者似乎并未察觉到方朝阳的窥探,他找了个靠近车厢连接处的空位坐下,低着头,双手拢在袖中,仿佛在打盹。但方朝阳的混沌灵觉却能“看”到,他袖中的手指正在以一种极其细微的节奏颤动,似乎在掐算着什么,又像是在……沟通着什么。
方朝阳没有打草惊蛇。他悄然传音给乐文静和黄虎:“注意车厢连接处那个穿黑苗服的老者,他身上有‘那种’味道。”
乐文静心中一紧,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那老者,指尖悄然扣住了一张“静心符”,并非攻击,而是用于稳定自身气息,防止被感知。
黄虎则眼睛一瞪,就要起身,被方朝阳一个眼神制止,只好悻悻地坐下,但一双虎目却如同盯上猎物般,死死锁定了那个方向,周身气血微微沸腾,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
列车再次启动,驶入一段更为幽深的峡谷。两侧崖壁高耸,林木遮天蔽日,光线都暗淡了许多。
就在列车完全驶入峡谷阴影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车轮噪音掩盖的破空声响起!一道肉眼难辨的乌光,如同毒蛇出洞,从车厢另一侧的阴影中射出,目标并非方朝阳三人,而是直指那黑衣老者的后心!
是灭口!
那黑衣老者似乎早有防备,或者说,他本身就是诱饵!在乌光及体的瞬间,他猛地转身,袖中滑出一柄不过三寸长短、泛着幽蓝光泽的菊花手里剑,精准地格向那道乌光!
“叮!”
一声脆响,乌光被磕飞,竟是一根细如牛毛、漆黑如墨的毒针!
然而,袭击者并非一人!
就在老者格挡毒针的同一时间,他座位下方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瞬间蔓延而上,缠向他的双脚!那阴影中,仿佛有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无声嘶吼!
阴影缚杀术! 这是九菊一派高阶忍者配合式神才能施展的诡异技法!
黑衣老者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对方在列车上也敢动用如此招数,而且配合如此默契!他手中菊花手里剑幽光大盛,就要斩向阴影,但动作却不可避免地慢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定。”
一个平淡无奇的声音响起,如同在喧嚣中投入一颗石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力量。
方朝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动用雷霆,也没有起身,只是隔着大半个车厢,朝着那片蠕动的阴影和那僵持的两人,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言出法随!
混沌道基引动的并非单一属性的力量,而是一种更本源的“静止”规则。刹那间,以那黑衣老者为中心,方圆数米内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那蠕动的阴影僵在半空,老者斩出的手里剑停滞在幽蓝最盛的瞬间,甚至连空气中飞扬的尘埃都停止了舞动!
这诡异的静止只持续了不到半秒,但对于高手而言,已足够漫长!
“嗷!”
早就按捺不住的黄虎发出一声低吼,如同猛虎出闸,庞大的身躯却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瞬间掠过车厢,那根熟铜棍带着恶风,直接砸向车厢连接处另一侧、那个刚刚射出毒针后试图融入阴影的袭击者藏身之处!
而乐文静玉手一扬,那张早已准备好的“静心符”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清蒙蒙的光环,并非攻击,而是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附近几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的普通旅客,安抚他们受惊的心神,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可能存在的其他窥探者感知。
“砰!”
黄虎的铜棍砸在空处,将车厢连接处的金属墙壁都砸得微微凹陷!但那袭击者似乎极其擅长隐匿,一击不中,立刻远遁,只留下一缕淡淡的、与那老者同源的阴冷气息,迅速消散在车厢尽头。
而此时,方朝阳施加的“定”字法则效果消失。
那黑衣老者只觉得周身一松,来不及细想刚才那诡异的停滞是怎么回事,眼看黄虎如此凶悍,另一边的乐文静也明显不是普通人,他当机立断,手中菊花手里剑猛地往地上一掷!
“噗!”
一股浓密的、带着刺鼻菊花腥味的黑烟爆开,瞬间笼罩了他所在的位置。
“想跑?”黄虎怒吼一声,就要冲入黑烟。
“别追!”方朝阳的声音及时传来。
黄虎硬生生止住脚步。
黑烟迅速被车厢的通风系统抽走,原地只剩下那枚深深嵌入地板的手里剑,而那个黑衣老者,已然消失无踪,如同人间蒸发。
车厢内短暂的死寂之后,响起了几名旅客后知后觉的惊叫和骚动。乘务员闻声赶来,看着地上那枚造型古怪的手里剑和微微凹陷的墙壁,也是一脸惊疑。
方朝阳对乐文静使了个眼色。乐文静会意,上前与乘务员交涉,略去了超自然的部分,只说是有人打架斗殴,扔了暗器后跑了,并出示了守夜人提供的特殊证件(表面上是某特殊部门顾问),示意此事他们会处理,安抚了乘务员和旅客。
风波暂时平息。
黄虎悻悻地走回来,嘟囔道:“可惜了,让那老小子跑了!”
方朝阳看着车厢连接处,目光深邃:“他们内部灭口,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而且对方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刚才那老者,更像是一个被抛出来的弃子。”
他弯腰,小心地将那枚菊花手里剑从地板上起出,用一块特制的布包裹起来。这上面,残留着施术者的气息,是重要的线索。
“不过,他们既然动了手,也让我们确认了一件事,”方朝阳收起手里剑,看向窗外越来越近的、笼罩在暮色与雾气中的苗疆群山,“九菊一派在此地的经营,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接下来的路,要更加小心了。”
列车广播响起,提示下一个大站即将到达,那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黔东南州府,真正进入苗疆腹地的门户。
车窗外,山影幢幢,雾霭沉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这列来自远方的火车。苗疆之旅,尚未真正开始,便已蒙上了一层血腥与诡谲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