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墙边,手指还压着袖中冰针。头顶石板合拢的声音刚落,那股药香便散了,像是被风带走了。我没有立刻动,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摸黑往上走。
密道出口在德妃旧居的墙根下。我推开暗门,夜风扑面,天边已泛出灰白。宫道上巡查的灯笼远去了,四下安静。我把医书和残页贴身收好,快步离开。
回到驸马府时,天刚亮。我径直进了书房,闩上门,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焦玉。它被火烤得发黑,边缘龟裂,但凤凰纹的断口仍能看出弧度。我从内袋拿出乳母临终前交给我的另一半,轻轻拼上。
两块玉严丝合缝。凤凰双翼合拢,眼尾处一道细刻浮现——是个“苏”字,笔画婉转,像是女子手迹。
我盯着那个字,指尖慢慢收紧。
乳母姓苏。她死前只说了三个字:“护住他。”我没问过她的来历,也没人提过她儿子的事。可现在,这块玉不该出现在她手里。
我起身走到案前,磨墨铺纸,用银针蘸朱砂将玉佩纹路拓了下来。藤蔓缠绕凤身三匝,汇于凤目,与医书封皮上的藤纹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
我必须查清这孩子如今在哪。
半个时辰后,府外传来动静。一名仵作模样的老者被引至偏厅,低声道:“姑娘要查的那个孩子,昨夜暴毙,尸身刚送进义庄。”
“怎么死的?”
“后颈有一处烙印,极淡,若不细看几乎不见。形状是盘藤绕剑,像是……终南山执法堂的玄藤印。”
我心头一沉。
玄藤印只有太乙观核心弟子才能接触,凡人碰触即遭反噬。一个民间孩童,怎会带着这种印记?
“尸体还在吗?”
“已被火化。家人说是染了急症,不敢久留。”
我闭了闭眼。这不像病亡,更像灭口。
正想着,门外脚步轻响。灵汐公主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一块完整的玉佩,脸色有些发白。
“你见过这个吗?”她声音不大,却抖了一下。
我抬眼看去。那玉通体润红,凤凰展翅,纹路与我手中的残玉一致。
“这是母后给我的及笄礼。”她 fingers 抚过玉面,“她说,这是她唯一的陪嫁信物,若有一日失散,凭此可认亲。”
我沉默片刻,将拓下的图案递给她。
她低头一看,手猛地一颤。“这……这怎么会……”
“您母亲的玉,是从何处来的?”
“我不知道。”她摇头,“母后从未说过。但她戴这玉时,总说‘对不起那个人’。”
我心中一紧。
“还有别的事吗?”
她咬了咬唇,“有一次,她抱着我哭,说‘我不该夺走你的命’。我当时不懂,现在想想……是不是和这玉有关?”
我没有回答。
如果皇室之玉原属他人,而乳母手中又有拼合之半,那这玉本该属于谁?那个被“夺走命”的人,又是谁?
我转身从柜中取出医书,翻开残页抄录的内容:“火城守将于三月初七启程返京,携密档两册,其一记‘血藤供奉名录’,其二载‘凤凰玉佩裂痕修补之法’。”
修补之法?
我忽然想到什么,取来清水,以玄冰诀凝寒气于掌心,将玉佩悬于雾上。
刹那间,玉面微光流转。一道轮廓缓缓浮现——飞檐翘角,门匾隐现,正是终南山太乙观正殿旧影。可只一瞬,玉佩表面裂开细纹,像是承受不住。
我收回手,玉恢复如常,唯有凤目处的“苏”字,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这不是普通的信物。
它是钥匙,也是标记。
而那个被带走的孩子,身上带着太乙观的印记,如今却莫名暴毙……是谁在背后动手?是为了掩盖什么?
我将玉佩封入冰匣,压在书案最底层。
灵汐公主仍站在原地,握着她的玉,眼神空茫。“你说,我母后……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我不知道。”我说,“但有人不想让真相浮出水面。”
她抬头看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站起身,整理衣袖,“回一趟终南山。”
她身子一晃,“现在?”
“不是现在。”我看着她,“但很快。”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玉贴在胸口,慢慢退出了书房。
我坐回案前,打开医书,翻到师父手书的扉页。
“终南山太乙真人亲录”。
我指尖划过那行字,忽然察觉不对。纸页边缘有轻微折痕,像是被人反复翻动。我对着光细看,在“真人”二字下方,发现一行极小的刻痕——不是墨迹,是用指甲或刀尖压出来的。
凑近辨认,是两个字:**火祭**。
心口猛地一缩。
赤血藤需魂祭饲养,三年成株。而“火祭”二字,分明指向某种仪式。
难道师父当年……参与过?
我合上书,静坐良久。窗外日头渐高,府中仆役走动,一切如常。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乳母、玉佩、玄藤印、火城密档……这些线索全都指向二十年前。那时师父闭关,师门失窃《赤血录》,而一名苏姓女官随军调入京城,成了宫中乳母。
她是偶然入宫的吗?
她的孩子,为何会有太乙观的印记?
还有这块玉——皇室说它是母后的陪嫁,可它原本的主人,是不是也姓苏?
我起身走到铜盆前,用水净手。水面倒映着我的脸,平静无波。可我知道,水底之下,早已暗流汹涌。
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回去,当面问清楚。
就算那里不再是师门,也得走一趟。
我收拾好医书和冰匣,正准备离开书房,忽听外面一阵骚动。
一名侍女匆匆进来,“公子,灵汐公主晕倒了!”
我立刻赶去寝殿。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手里仍紧紧抓着那块玉。太医诊脉后说无大碍,只是心神耗损过度。
我走近床边,想拿开她手中的玉。
可她的手指紧扣着,不肯松。
我只好作罢。
走出寝殿时,阳光正照在廊下。我抬手挡了挡,忽然觉得额头一烫。
不是太阳。
是体内那股热流又来了。
它从手腕爬上来,沿着经脉往心口走,像有什么在召唤。
我低头看向袖中。
那包赤血藤种子粉,正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