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的一个平常晌午。
“轰隆——!!!”
一声剧烈的爆炸轰鸣,从神机坊的方向传来!
谢苓正与魏靖川在书房商议公务,第一时间便惊然起身。
她脸色一变,夺门而出,只披了一件轻薄外袍,便一路策马疾驰而去。
到了神机坊。
那冲天的烟雾还未散去。
眼前一片狼藉。
那座原本精致的小院,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火焰还在燃烧,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硝石混合的诡异气味。
一片狼藉之中,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挣扎着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是墨衡。
他怀里,却死死地抱着一卷被熏得焦黑的图纸。
“殿下……”
他看到谢苓,眼中涌出泪水,声音嘶哑:“快……快救王师傅他们……”
话未说完,他便头一歪,昏死过去。
最终,除了墨衡被救下,坊内另外三名最顶尖的老工匠,在这场追求更高威力火药时,不幸殉职。
谢苓怔怔站在废墟前,心痛如绞。
谢苓抬眸,看向那还未熄灭的火焰。
她深深呼吸,再次朗声说道:
“火器之道,绝不会止步于此!”
“我定会以诸位英灵为前鉴,终成大邺所向无敌之利器!”
众将士起身,拭去泪水,热血重燃。
他们眼中再没有畏惧,只有深切的渴望与信念。
谢苓深吸一口气,转身,沉声下令:“重建神机坊!”
“尽快复原一切,继续试验!”
废墟上,响起整齐有力的声音。
“是!”
当晚,谢苓便亲自在神机坊内坐镇,督促工匠重建工坊,用最好的材料和安全措施。
整整十天,她几乎不眠不休。
半月后,新的神机坊再次成立,比之前更加完善坚固,安全性也大幅提升。
墨衡缠着满身绷带,跪在三座新坟前,久久不起。
谢苓走到他身边,将一壶酒,洒在坟前。
“记住他们的名字。”
她的声音,平静而沉重。
“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墨衡抬起头,泪流满面。
“属下……明白。”
谢苓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望着那笔直的背影,墨衡眼中渐渐坚定。
从那一天起,神机坊的试验,更加谨慎,安全措施也前所未有的严格。
进展一日比一日顺利。
而那威力,也越来越令人惊叹。
神机坊的硝烟尚未散尽,厉城府衙的灯火,却已燃至深夜。
林稚鱼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她伏在案前,笔走龙蛇。
桌案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账册,几乎将她娇小的身影淹没。
她在制定一套全新的税制方案。
“摊丁入亩,一体纳粮。”
这八个字,是新政的核心。
废除繁杂的苛捐杂税,将所有税种,简化归并到田亩之中。
同时,针对互市中获利丰厚的商户,适度提高商税。
而对于贫苦的农户,则减免其徭役负担。
之前的改革,动的是本地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地主的利益。
而这一次,新政的刀要切的,是那些在互市中赚得盆满钵满的大商人的蛋糕。
林稚鱼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
但她一双杏眼,却亮得惊人。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独立地去擘画一方土地的未来。
这是殿下交给她的考卷。
她必须,也必然要,做得漂亮。
新政的方案尚未正式公布,风声却已飞进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以本地豪强陈员外为首的几个大地主、大商户,联袂求见。
厉城公主府,谢苓端坐堂上,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
陈员外咬了咬牙,看向谢苓,哭丧着一张肥胖的脸,几乎要声泪俱下。
“公主殿下,您可要为我等草民做主啊!”
“我等商贾,起早贪黑,赚的都是些蝇头小利,实在是不容易。”
“如今听闻林大人要加征商税,这……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一旦加税,百业萧条,民不聊生,这厉城……怕是要乱啊!”
他名为哭诉,实则句句都是威胁。
谢苓目光淡淡扫过面前几人。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抬手,将茶杯轻轻放下。
“陈员外。”
她忽然开口,那语气虽轻,却让人莫名感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陈员外一凛,脸上肥肉哆嗦了一下。
谢苓抬起头,看向他,一双凤目清亮如电。
“此事,本宫早已知晓。”
“税政之事,兹事体大,本宫已全权交由林大人处置。”
“诸位若有疑虑,可直接去寻林大人商议。”
说罢,便让描云送客。
几人面色大变,再三求情,谢苓皆不为所动。
他们最终无可奈何,悻悻离开,前往厉城府衙。
府衙正厅。
林稚鱼早已等候多时。
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官服,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不见平日的柔弱,反倒透出几分肃严。
陈员外等人见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硬着头皮上前。
开口仍旧是哭诉。
林稚鱼面色平静,待他们说完,才抬眸,不急不缓道:
“几位说的,本官都明白。”
“不过,国家征税,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新政会详细划分各家所占税额,核定到户,公平分明。”
“届时,会以邸报公示,还请各位静候。”
一番话,从容淡定,有理有据。
不需任何恐吓威胁,便将几人说得哑口无言。
陈员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甘心地试图争辩:“林大人啊,您是饱读诗书的贵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泥腿子的苦楚……”
林稚鱼微微一笑,温和道:“陈员外说笑了。”
“本官虽出身书香门第,却也曾亲历耕作之苦。”
“当知这劳苦生民的不易,对征税有异议,大可以上书。”
她目光一冷,声音忽然变得锋利而严厉。
“若再以百姓要挟,可视作阻挠新政,一律按逃税论处!”
几人心一颤,不敢再说话。
林稚鱼神情复又缓和,递上茶盏,语气平和下来,却更为吓人:“陈员外,你说商贾艰难,本官这里,倒是有几本账,想请你过过目。”
她素手一挥,身旁的贺山贺江就立刻呈上几本厚厚的账册。
“此乃你陈家,近三年来,在厉城所辖的所有田产、店铺的记录。”
“按照账面,你陈家每年上缴的税款,倒也算是中规中矩。”
林稚鱼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犀利。
“可据本官查证,你在城外,至少还瞒报了三百亩上好的水田。”
“你在南市的绸缎庄,每月的流水,至少比你报上来的,多了一倍。”
“还有你与西域商人私下交易的那批玉石,一文钱的税,都没交过吧?”
“这些,算不算偷漏税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