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盛开的春色相比,舒国公府却是一片凋零,府前人丁稀落,萧条如寒冬。
近来一连串的皇族被牵连,广陵郡王赵宗礼被吓得不轻,他素来胆子小,本以为仗着皇室的荫封,能让自己这个闲散之人落个清静日子。
他没想到,舒国公竟利用北苑,肆无忌惮地贪墨银钱,惹得官家大怒,将他的爵位收了回去。
广陵郡王不似舒国公一般贪心,他没有算计过谁,也没有想贪过什么东西,但因驸马和舒国公的事,他也受到官家狠狠的一通责骂,因而,连日来,他也有些心神不宁。
加之,他发现白玉堂有仇必报,是个厉害的。他有点后怕,后悔不该听魏王的撺掇,竟自己找上门去。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登闻检院的人找上门,请广陵郡王到审刑院一叙。
广陵郡王吓得全身冒汗,颤微微地随着来人走了。
他面对审刑院的鞫司官,有问必答,极度配合。本来就没有他什么事,只是他自己胆小,一番问话下来,他全身都湿透了。
鞫司官见状,便笑着安慰他,叫他不要忧虑,他仍是广陵郡王,只是他的皇叔舒国公,怕是要被贬到边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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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暮绾作为宣庆使,已暂领了部分宫中的事务,舒国公出事,要尽快找出一人暂领宣徽使之职。
庞籍推选的人是嘉国公,而周暮绾推举的人是广陵郡王。
在周暮绾看来,宣徽使只是寄禄官,掌管祭祀、礼仪等杂事,以及宫廷日常琐事等,并无实权。
而广陵郡王年纪虽轻,却非常活泼机灵,好张罗事,在皇室宗亲中的人缘也最好,将这差事交给他是最合适的。
但即便如此,广陵郡王也不想蹚这趟浑水。
他清楚,宣徵使专门打理宫中事务,繁杂得很,还要考虑各方人情、势力、关系等等,稍有不慎,就容易得罪人。
而他一个闲散王爷,每日乐得逍遥自在惯了,平日里打打马球,品品茶,说些无关痛痒的琐事,糊里糊涂的就过去了。但若是领了这份差事,恐怕一刻都不得闲。
面对周暮绾的劝说,他连连摇头,最后干脆称病不出门,死活就是不接这桩苦差事。
嘉国公和广陵郡王都不愿接,魏王便毛遂自荐,将差事接了过来。他既能在使臣中周旋,又能摸着官家的心思,没多久,便将宫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其中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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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周暮绾发现的。
入秋前后,宫中便要开始为年末的元旦大朝会做准备了,这一次,负责招待使臣的人便是新贵魏王。
魏王接任宣徽使伊始,便打着要“清除旧弊”的旗号,要求清查内藏库。
他的理由极为冠冕堂皇,“旧年,内藏库出了事,便是三司和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依我说,便要好好儿地清一清,查一查,也叫官家知道,他的内藏库里究竟有什么。免得又被人自家偷了东西去,也没人觉察。”
他说得本没有错,但随后的事情便有些不对劲了。
似乎,他就是冲着舒国公来的。
魏王称,舒国公既然已经削了爵位,他的家产便理应充到内藏库里,“皇室的家产,再怎么说也要纳入内藏库,今后再由官家或赏赐,或分配,怎可流向民间?”
舒国公因获罪,他的财产,包括他私下购置的田庄和铺子,均已被御史台和审刑院联合查没。其中大部分被收到北苑,用来抵消舒国公从北苑走私贡茶的账。
剩余部分,则被新任两浙路转运使划到杭州商会,用来归还舒国公从诸商户手中私扣货物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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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见自己晚了一步,便转而向官家建议,称既然舒国公已被罢了爵位,便不适宜再留在汴京,不如将他送到房州,安度晚年。
房州属边地,条件恶劣,潮湿艰苦,舒国公年纪已大,去房州等同于送死。
官家不忍心,便没有答应,但魏王一再请求,甚至联合几位朝中官员,以舒国公贪污、卖官等罪名为由,建议官家将他送走,如果心软,便是让百姓看着,官家在纵容皇室作恶。
官家无奈,点头答应了。
魏王作为宣徽使,又是皇室,便自告奋勇亲去宣读旨意。
国公府。
魏王见到舒国公,没有寒暄问候,只是冷冷地告诉他,十日内,他要带全家老小离开汴京。
舒国公老了许多,眼睛也有些模糊,他看着眼前的魏王,似乎有些不认识了,
“别鹤,你许久没有来看我,怎地今天来了,便是要我离开?”
魏王一脸嫌恶的神情,似乎不想与他多言,
“皇叔怎地忘了,房州,可是个好地方。当年,你向太宗皇帝进言,逼着我父亲出京,便是你向他宣读的旨意。当时,你告诉我父亲,让他永远留在房州,永远不能回来。如今,我便将同样的话说与你。皇叔,早些启程,你还能多看一看房州的美景,去看一看我父亲当年住过的地方。”
舒国公听了,脸色大变,差点昏过去。
“你……你果然知道了。可是,这件事是宫中秘事,太宗皇帝将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杀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皇叔还是多想想你以后在房州如何安度晚年吧。侄儿忙得很,就不送了。”魏王阴恻恻地笑了,他还不忘补了一句,
“我前日梦见父亲,我告诉他:孩儿将他最想念的故人送来了。梦里,父亲欢喜极了。这么多年,我父亲也一定有话想和你说一说,皇叔有什么话,也可以在路上想一想。你余生都会留在房州,有的是时间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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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离开了,脸上带着极得意的笑容。
接下来,他要阻止白玉堂离开汴京。
听闻白玉堂准备月内就要返回杭州,魏王有些不乐意,他本想借自己就任宣徽使之机,好好地清理一下官家的内藏库,而按照规定,皇族若有罪责牵连,其家产是要充到内藏库的。
一切按计划进行,他就要接收舒国公的财产了,却不承想被白玉堂截了胡。他怎能不恨。
魏王大怒,“他想走?没那么容易!舒国公的财产是要归于内藏库的。他一介布衣竟敢动我皇族的财产?还敢口出妄言,说要抵他家的账?他也不想想,他是在谁的土地上。轻轻松松一句话,便想将国公府的财产都拿走,不行!他和他的钱,一步都不能离开汴京。不论用什么办法,务必将他扣住。”
他对皇城禁卫军发出号令,不准白玉堂和他的人离开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