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潜入了他的家里。”
季云帆眉头微蹙,但没有打断她。
“我躲在书房的窗帘后面。”张雅继续道,声音没有起伏,“他回来了,好像接了一个电话,手机刚好掉了,刚好他又有发病的迹象,就进了书房,我等他坐下,打开电脑后,然后我就出来了。”
她描述着当时的场景,“他看到我,非常震惊,也很愤怒,问我怎么进来的,想干什么。我没跟他吵,也没跟他闹。我只是把他对周伟,对我公公,对我小姑子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地,在他面前说了出来。”
“我告诉他,我知道他挪用公款,我知道刘猛是怎么意外死的,我知道我公公的安全绳为什么突然断了,我知道我小姑子接到的那个电话是谁打的,我把所有他知道的、他不知道我知道的,全都摊在了他面前。”
“他的脸色,从一开始的愤怒,变成震惊,然后是恐慌,他指着我,想骂,但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呼吸越来越急促,脸憋得发紫,他捂着胸口,想去找药,我知道他家里常备着应急药……”
“但我没动。”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刻骨的恨意,“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慢慢地倒下去,最后不动了。”
“我算好了时间。我知道,这种情绪剧烈波动,加上他本身的心脏问题,很大概率会诱发猝死。这样……就不会有明显的暴力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一场疾病突发。我以为……不会有人怀疑到他杀,更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自嘲,“可我没想到……你们还是找到了我。”
她的逻辑清晰,手段巧妙,利用了王怀安自身的疾病,精心策划了一场近乎完美的复仇。
其冷静和耐心,让人脊背发凉。
季云帆看着她,心情复杂,忍不住问道:“张雅,为了报仇,把自己也搭进去,值得吗?你还这么年轻……”
“值得吗?”张雅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
她终于将目光从天花板移开,看向季云帆。
那双原本应该充满生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痛。
“我老公死了,我公公死了,我小姑子死了,我婆婆现在也下落不明,恐怕……恐怕也凶多吉少。”她泪水无声地滑落,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一个家,都被他王怀安毁了,被他弄得家破人亡!”
她声音提高了些许,“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每天闭上眼睛,都是他们的样子,都是他们死得不明不白的惨状!”
“这个世界,王怀安那种人渣可以活得那么滋润,而我们这些老老实实的人,就要被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凭什么?!”
她猛地用手背擦去眼泪,盯着白舒杨和季云帆,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
“我做这件事,一点也不后悔,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我就是要让他王怀安,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绝望!什么叫报应!”
王怀安之死真相大白,残害周伟一家及工人刘猛的元凶也得以确认。
然而,破获如此大案,刑侦支队办公室里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重。
张梅看着审讯记录,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唏嘘,“这个张雅,也是被逼到绝境了。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世,自己却求助无门,甚至被凶手恐吓。”
季云帆沉默地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心情复杂。
他理解张雅的恨,却也痛惜她选择了一条与魔鬼同归于尽的不归路。
白舒杨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突兀,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好了,‘清源’案主要部分,到此告一段落。大家辛苦了。”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沙哑,“后续的结案报告和移交司法程序,按流程抓紧办理,另外,周伟母亲的下落,大家依旧放在心上,有任何新的线索,及时互相告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的面孔,“都累了这么久,今晚除了值班人员,其他人准时下班,好好休息,散了吧。”
众人默默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白舒杨走到角落的小桌子旁,酥酥正趴在那里,用彩笔画着一幅画。
画上是三个手拉手的小人,两大一小。
她似乎感受到白舒杨过来,抬起头,大眼睛眨了眨,小声问:“爸爸,现在坏人抓到了吗?”
白舒杨心中一酸,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抓到了。酥酥真乖,我们回家。”
他抱起酥酥,回到碧水小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白舒杨用钥匙打开家门,屋里一片漆黑。
他下意识地看向客房方向,房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他这才想起,安映真昨天清晨就离开了。
他轻轻将酥酥安置在她的小床上,盖好被子。
走到客厅,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看看有没有工作信息,却看到一条几个小时前收到的来自安映真的未读短信:
【晚上我会过去。】
内容简短。
白舒杨微微一愣,抬头环顾四周,家里显然没有第二个人来过的痕迹。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按照安映真言出必行的性格,如果说了晚上会来,这个点应该已经到了才对。
他了解安映真,她对酥酥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的,答应的事情极少会无故爽约,尤其涉及到酥酥。
他不再犹豫,直接拨通了安映真的手机号码。
听筒里传来一阵规律的嘟嘟声。
在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响了七八声,就在白舒杨以为无人接听,准备挂断重拨时,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但那边并没有立刻传来安映真熟悉的声音,反而是一片略显嘈杂的背景音。
似乎有风声。
白舒杨的心头莫名一紧。
“安女士?”他对着话筒,试探性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