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叶昭站在市公安局会议室的主位前,肩章上的银色星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峻的光。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厚厚的卷宗,指尖划过李文博和赵德柱的名字。
“一组负责火车站,二组看守煤矿办公楼。”叶昭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李文博买了K27次列车票,发车时间十点整。”
刑警队长拿起桌上用证物袋装着的车票复印件,塑料薄膜折射出微弱反光。
会议室门被推开,内勤民警抱着两箱刚取回来的装备放在地上。
防弹背心的卡扣碰撞发出细碎声响,叶昭拿起最上面那件,熟练地套在警服外,肩带勒紧时发出布料摩擦的细响。
火车站钟楼指针指向九点三十七分时,叶昭站在二楼候车室的廊柱后。
大理石柱面冰凉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他目光扫过楼下熙攘的人群,最后定格在第四候车室入口。
李文博出现了。他穿着灰呢大衣,领子竖得很高,手里拎着黑色公文箱。
两个身材壮实的男人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目标已进入布控区域。”叶昭对着衣领下的微型对讲机说道,声音压得很低。
列车开始检票的广播响起时,李文博突然改变方向朝洗手间走去。
叶昭眉头微蹙,看着两个保镖守在洗手间门外。
五分钟过去,李文博没有出来。叶昭按下对讲机:“三组注意,目标可能要从通风窗口逃脱。”
话音刚落,洗手间后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叶昭快步穿过候车大厅,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回响。
后院货运通道处,李文博正狼狈地爬过一堆行李车,大衣下摆沾满了灰尘。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慌乱中扔下公文箱往前跑。
“站住!”叶昭的喝止声像惊雷炸开。李文博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倒在水泥地上,眼镜飞出去摔得粉碎。
两名干警迅速上前按住挣扎的李文博。叶昭捡起地上的公文箱,打开看到里面整沓的美元和几本不同名字的护照。
“你们凭什么抓我?”李文博喘着粗气喊道,额头上擦破的伤口渗出血丝,“我要找律师!”
叶昭从内袋取出逮捕令,纸页在晨风中微微抖动:“李文博,你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贪污受贿罪、挪用公款罪......”他一字一句念出七项罪名,最后收起纸张,“现在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手铐合拢的瞬间,李文博突然瘫软下去,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干警将他架起来时,他西裤裤管渗出深色水渍,在水泥地上留下蜿蜒痕迹。
同一时刻,煤矿办公楼里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赵德柱打开办公室门,看见四名身穿制服的民警站在门外。
“什么事?”他强作镇定地问道,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揪住裤缝。
带队民警出示搜查令:“赵德柱,请配合我们调查红旗煤矿事故案。”
赵德柱突然转身扑向保险柜,被民警利落地反剪双手按在桌面上。
脸颊贴着冰冷的红木桌面,他看见民警从保险柜里取出三本黑色笔记本和一盒录音带。
“这些足够你在监狱待一辈子了。”民警将证物装进密封袋,塑料摩擦发出哗啦声响。
正午时分,市公安局审讯室的铁门重重关上。
李文博坐在固定的铁椅上,手腕上的铐环与椅背碰撞出单调的金属声。
他盯着单向玻璃,忽然对着看不见的观察者嘶吼:“我要见沈秀兰!让她来见我!”
叶昭推门走进来,将一叠照片放在桌上。最上面是事故遇难矿工的全家福,照片边缘已经磨损发白。
“你没有资格提任何要求。”叶昭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十七个家庭在等你交代真相。”
李文博的视线扫过那些照片,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真相?煤矿出事是因为他们操作不当!那些穷鬼自己找死......”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录音打断。磁带播放器里传出他清晰的声音:“......死几个人有什么关系?把账做平就行......”接着是赵德柱唯唯诺诺的应答声。
李文博的脸色骤然惨白,汗水从鬓角滑落,在讯问笔录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般瘫在椅子上。
傍晚时分,押送车队驶出市局大院。警笛声划破暮色,引得路旁行人纷纷驻足。
有人认出了车窗里那张苍白的脸,惊讶地捂住嘴。
“那不是李老板吗?”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推了推旁边修自行车的师傅,“他上次来我这买糖葫芦时,身后跟着好几个人呢。”
修车师傅放下扳手,在围裙上擦擦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
他望着远去的警车,轻轻摇头。
路灯次第亮起时,叶昭站在办公室窗前,手里握着刚挂断的电话。
窗外城市的灯火绵延到远方,玻璃上模糊映出他坚毅的侧脸。
桌上摊开的结案报告墨迹未干,最下方签着他的名字,笔锋凌厉如刀。
暮色四合,四合院的灯笼次第亮起。沈秀兰站在垂花门下,手指轻轻抚过新漆的朱红门框,木质的纹理在指尖留下温润的触感。
厨房里面飘出炝锅的香气,母亲系着围裙的身影在窗后忙碌,银发被灯光染成温暖的橘色。
“妈!看我的毽子!”叶妍穿着红棉袄在院里踢毽子,羊角辫随着跳跃上下翻飞。
毽子上的彩色羽毛划破薄暮,在青砖地上投下跃动的影子。
旁边两个半大小子正在拆解旧收音机,螺丝刀和零件在石桌上铺开一片。
小凯举着电路板朝团子比划,眉飞色舞地说着电流原理。
水声淅沥。沈秀兰转头,看见叶昭挽着警服袖子在廊下浇花。
军用水壶在他手里稳当当地倾斜,水流均匀洒在腊梅根部。
他弯腰查看土壤湿度时,后腰的枪套轮廓在衬衫下隐约可见。
察觉到她的目光,叶昭抬头望来,额角那道新添的伤疤在灯光下泛着浅红。
“回来了?”他放下水壶,塑料壶底碰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响。
警服肩章残留着车站抓捕时的灰尘,领口却浆洗得挺括。
沈秀兰从兜里掏出叠整齐的《燕京晚报》。社会版头条黑体字格外醒目:“红星集团董事长李文博涉多罪被捕”,旁边配着押送车的照片。
报纸第三版详细刊登了红旗煤矿遇难矿工家属拿到补偿款的名单,金额数字清晰可见。
“大伙儿都在说这事呢。”她把报纸递过去,油墨味混着院里的腊梅香,“菜市场王大姐拉着我说了半个钟头,她弟弟就在遇难名单里。”
叶昭扫过标题,手指在矿工名单上停顿片刻。
报纸边缘被他沾着泥土的手指压出浅浅的凹痕。
“老刘家的双胞胎今年考上了中专。”他突然说,“他的学费局里帮着凑齐了。”
正屋里传出摆碗筷的声响。母亲端出冒着热气的砂锅,豆腐鱼头汤的鲜香弥漫开来。
“开饭啦!”叶妍蹦跳着冲向堂屋,两个男孩赶紧收拾满桌零件。
八仙桌上摆着六菜一汤。青花瓷碗里盛着晶莹的米饭,叶妍专属的小木碗搁着亮黄鸡蛋羹。
母亲给每个孩子碗里都夹了块红烧肉,油亮的酱汁滴在米饭上洇开深色圆斑。
“我今天数学考了满分!”叶妍掏出口袋里的卷子展开,红钢笔写的“100”格外醒目。
沈秀兰接过试卷仔细看,应用题旁的批注写着“解题思路新颖”。
小凯扒着饭嘀咕:“我们物理老师说了,下学期带我们做无线电实验......”团子突然插话:“哥哥昨天帮我修好了我们班同学的钢笔!”
他举起一支英雄钢笔,镀金笔尖在灯下反光。
叶昭盛了碗鱼汤放在沈秀兰面前。乳白汤汁飘着翠绿葱花,他细心撇去了表面的浮油。
“派出所老周托我问,”他声音压得低,“能不能安排他媳妇来火锅店当值班经理?”
沈秀兰吹散汤碗上升腾的热气。“正好新店缺人。不过...”她放下汤匙,“得先从领班做起,和其他人一样考核。”
陶瓷汤匙碰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电视里开始播放燕京新闻。镜头扫过棚户区改造工地,张建国穿着工装戴安全帽的身影一闪而过。
记者正在采访买菜回来的居民,老人对着话筒笑得满脸皱纹:“冬天再不用摸黑倒尿盆喽!”
叶妍忽然放下筷子。“我们生物小组要培育新品种蘑菇!”
她从书包掏出皱巴巴的计划书,铅笔画的蘑菇图案旁认真标注着温湿度要求。
沈秀兰接过计划书仔细翻阅。纸张上有橡皮反复擦拭的痕迹,叶妍的字迹从歪扭渐渐变得工整。
“需要多少启动资金?”她取出随身带的钢笔,在页脚空白处记下数字。
“二百...不,一百八就行!”叶妍眼睛发亮,“能买三十个菌包和温度计!”
母亲又端来一碟刚烙好的葱油饼。金黄饼皮沾着零星焦黑,是她一贯的火候。
小凯伸手要抓,被叶昭用筷子轻轻敲了下手背:“洗手去。”
水龙头在院里哗哗响过。三个孩子挤在搪瓷盆前洗手,肥皂泡沾了满手。
叶妍甩着水珠跑回来,发梢沾了晶莹水珠。
新闻播报员正字正腔圆地念着稿:“我市公安机关近日破获重大责任事故案...”电视画面出现市公安局外景,叶昭的侧面在镜头里一闪而过。
全家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电视声音在屋里回荡。
“换台吧。”母亲拿起遥控器,“该看天气预报了。”
叶昭夹了块葱油饼放进沈秀兰碗里。“下周三小妍家长会,”他声音平静,“我去还是你去?”
“你去。”沈秀兰咬了口饼,酥皮碎屑落在碟子里,“那天我得见广州来的布料商。”
她从包里掏出烫金请柬,丝绸缎带在灯下泛着柔光。
“服装商会搞了场联谊晚宴。”
叶妍忽然凑过来闻请柬上的香味。“妈妈好厉害呀!”
她眼睛弯成月牙,“我们班长说你家衣服比她妈妈从上海买的还时髦!”
窗外飘起细雪。雪花粘在玻璃窗上,渐渐凝成晶莹的冰纹。
团子起身关严窗扇,寒风被阻隔在外,屋里的暖气在玻璃上蒙了层白雾。
晚饭后孩子们抢着洗碗。搪瓷碗碟碰撞出叮当声响,泡沫从水池边缘溢出来。
叶妍踮脚擦灶台,围裙带子在身后系成歪扭的蝴蝶结。
沈秀兰和叶昭并肩站在廊下看雪。灯笼的光晕染红飘落的雪花,院里的腊梅枝头积了层薄白。
他警服肩章落了几片雪花,融化成深色水渍。
“结案报告交上去了。”叶昭望着雪幕后的城市灯火,“矿上遇难者的孩子,局里会持续帮扶到成年。”
沈秀兰伸手接住几片雪花,冰凉在掌心化成水珠。
“东四那间铺面谈下来了,”她转头看他,“改造成火锅旗舰店,军属优先录用。”
叶妍从屋里跑出来,举着刚完成的蘑菇培育计划书。
“妈妈签字!”钢笔塞进沈秀兰手里,纸页上认真画着预算表格。
沈秀兰就着灯笼光签字。钢笔尖划过纸张,留下深蓝墨迹。
叶妍欢呼着跑回屋,棉鞋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脚印。
叶昭从兜里掏出个丝绒盒子。“结案奖励。”他打开盒子,银质奖章静静躺在红绒布上,“集体三等功。”
奖章背面刻着日期和编号,边缘有些磨损。沈秀兰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表面,触到底下压着的存折。
翻开看见存款金额,她眉头微动。
“奖金和这几个月工资。”叶昭合上盒子,“明年开春,把西厢房翻修成实验室。”
雪越下越大,屋顶渐渐覆上银白。叶妍趴在窗玻璃上呵气,画了朵蘑菇图案。
厨房飘来中药味,母亲正在熬安神汤。
沈秀兰收起存折,金属盒盖扣紧时发出轻响。
她望着正屋里暖黄灯光下忙碌的一家人,蒸汽从药罐孔洞里持续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