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二者也无甚差距,世事论迹,难以论心,论迹的话,不都是她要护着自家女儿。
渟云抬头,看院门侧两株长春红有齐门高。
花匠拿细铁丝往门楣上方箍了个架子,又把花藤一匝一匝绕在架子上,围着门框整圈,春夏秋日里俱是开的如火如荼。
这种花胜在颜色艳丽,但无甚香味,也不能入药,往常日日经过,她少有驻足,今朝又走,才觉这花也可怜,枝难如意,叶不顺情。
那架子如何搭,它就得如何长。
她并不十分艳羡她人如何恩慈爱浓,她只在姜素娘身上,察觉到所谓家族之间,长与幼,郎与妇,情之一字定不得生死,利害关系,才能维持的长盛不衰。
辛夷瞧得渟云怔怔站在门口不动,奇道:“做什么呢。”她自侧身绕开渟云些许往门里面探头要看,“我怎么听到里面热闹的很,谁来了。”
能有谁呢,少有人是特意上门找自个儿的,何况谢老夫人会放任在自己院里等着。
渟云收回目光,倾耳往里听得些许,似乎是有谁在与丫鬟笑闹。
迈步往里,廊下苏木看见人,欢喜往屋里招呼道:“回来了回来了。”说着下了台阶扬开帕子往渟云身上掸了掸笑道:“五姑娘在咱们这玩,说啥也不肯走,非要等娘子你回...”
话音未落,纤云跳着从门口冒出,拎着裙摆三两步走下台阶跑到渟云身边,先拿了她右手看是空空,忙不迭再翻左手,还是空空。
小姑娘家不死心,伸长脖子把目光放到了辛夷身上,可惜人也没拿着物件,纤云猛一跺脚,瘪嘴道:“怎么不见我的大将军呢?”
辛夷哽着脖子道:“这才几月到几月,豆苗还没膝盖深呢,哪来将军大帅的,再怎么早也得四月中去吧。”
“往年四姐姐一去陶家姐姐那,我就有了,万一今年将军出的早呢?”纤云仰脸看着渟云,希冀道:“那四姐姐什么时候再去,不然我求求娘亲,带着我一块去好了。”
她自掰起了指头盘算,“哎呀,娘亲会让我去的,今时不同往日了。”纤云得意道:“娘亲说了,哥哥们考完了,国丧也守完了,大家伙儿都要忙家事了。
我的家事就是,养两个大将军来,等等,”她手摸到腰间,抓住个鹅黄底色绣翠线卷草的荷包拎起些些,“两个不够,前儿我去定候伯伯家里做客,他家娘娘给了我两个小元宝儿买花儿戴。
娘亲说我大了,就留着我自个儿销使吧,那花儿我是有的,昨儿祖母还说...”
渟云指了指屋里,打断道:“我们是不是进去坐着?”
“哎呀,是了。”纤云转身往里,边走边道:“昨儿祖母还说给咱们都添一个,三个哥哥挑了好玉拿去做配子,就剩咱俩没挑。
我本看册子上画的那个扶木挂仙桃的钏好看,就跟娘亲说要那个。
不过,我又记起说给你的,就跟娘亲说别把册子往祖母面前啦,干脆给我送到你这,我们一起挑,全挑你喜欢的。
她就允了我过来,我才在你这玩的久,不过,你要再不回来,我就等不得了,误了午膳,嫲嫲要说我不是。”
两人上了台阶,纤云绕着腰间荷包道:“我把这小元宝儿也送你,你与我多讨两只大将军,还养在你院里,说到这...”纤云顿脚回头,指着院里虎杖不满道:
“我怎么觉得那东西不如往年长的高,别叫藏在你这被人发现了。”
出了去岁渟云被禁足那档子事后,她就少来渟云院里,两人玩耍要么在谢老夫人处,要么在崔婉院里,更不曾留意到这虎杖,现儿细看是不如昨。
“什么不如往年长的高,咱们松土洒水样样没落下,长的可好了,你瞧着矮,是前儿个剪了尖给大郎君做吃的去了。”辛夷道。
“什么吃的,不给我吃吃。”纤云丢开荷包问渟云。
敢情好,渟云再指了指屋里,那天匆忙给谢承甩了两罐子,都没看清是啥,回到才发现,虎杖糖膏是一罐也没送出去,完璧归赵了,阁子里放着呢。
“你自个儿做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不好吃的,但这玩意儿我没吃过,是好是歹我得尝尝。”纤云道。
两人进了屋,果见得桌上摆了好厚一本册子,渟云本想再进屋换个以上,许是为着天暖气潮,外出走了一趟,总觉后背汗涔涔不大舒适。
纤云半点不依,拽着人往桌边坐下道:“不成不成,快来与我挑个,我赶着回去与娘亲复命呢,你若没挑着,岂不拆穿了我的谎,白来你这半日。”
她指点辛夷,“你去把那个糖膏寻来我吃些。”辛夷尚没挪步,又听纤云与渟云道:“怪了,大哥吃食不使唤底下人去买,问你讨什么讨。”
辛夷偏了偏脑袋,但她懒得想这些事,讨就讨呗,跟着赶忙往侧屋去柜子处拿糖膏,余下丫鬟再添水的添水,换茶的换茶,纤云续道:
“好端端的,虎杖折一大截,要我的将军被爹爹娘亲发现了,我指定让大哥赔我。”说话间把桌上册子推到了渟云面前,催道:“你快选快选,祖母说了,只管选喜欢的,贵奢无妨。”
渟云没个奈何翻了册子,除非院里藏私兵意图造反,不然估计谢简是懒的管这,崔娘娘么,肯定早早知道了,由着小女儿闹腾罢了。
纤云见她接手,又垂头取下腰间荷包拆了系绳,哗啦啦倒出六个手指大金灿灿元宝拨弄的滴流乱转,道:“这能买七八个将军吧。”
渟云轻叹了声,册子上钗环链圈各式都有,什么都不想要和什么都想要是同等为难,若随手点一个,纤云必是说这不好那不好,换来换去换个没完。
至于“将军”,渟云侧眼一撇,赤金价贵,该是能买个四五六只的,问题是上哪买,那街头巷尾做生意的,自个儿也没见过啊。
“我...”她直言要道今年只怕办不成这事,祖师教诲,顺其自然,不成就是不成,事有不成这个理吧,纤云也该明白点了,不然谢府天天呐鞋底子都赶不上给她跺的。
“哎呀,不用那么多,我就要俩吧,加你原来的一对,给我四对,剩下送你。”纤云极是心疼将元宝拿出俩,剩下四个像推册子一样推给渟云,道:“我听嫲嫲说,你要出阁嫁人了,给你添嫁妆呢。
我也给你添嫁妆,你嫁了人,还给我买将军,不过春岁那阵我问袁娘娘,她说摇光也快回来了,我就有....”
“什么是嫁人...”渟云看着那元宝,茫然问。
她知道夫妇姻亲,两姓秦晋,比翼鸟连理枝生同寝死同穴,书里多了去了,寤寐思服彼美孟姜,窈窕淑女鹣鲽合鸾,道家倒也有道侣,只是自个儿从未想过这事。
从来没想过的东西,蓦地听见,就好像是无形无影胡编乱造莫名其妙不知从哪应对思索的东西,仅剩的念头全是“这说的什么玩意儿”?
她并非震惊,而是实实的疑惑,“你说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