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斥完侍弄水植的倒霉蛋,戚庭心满意足地哼了哼,视线一转,又瞥见这边几个新进弟子,正想找个由头抖抖威风,哪知刚迈出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戚长老。”
戚庭闻声回头,只见一名身着内门弟子服的青年快步走到近前,并未因他只是个管理杂务的外门长老而有所怠慢,反而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平辈礼。
来人面容清隽,眉目疏朗,气质温文儒雅,即使除了束发的乌木簪外身上再无多余饰物也难掩其矜贵之气,举手投足间更是端方有度,令人心生好感。
戚庭受宠若惊,当即换上一副谄媚嘴脸,慌忙拱手回礼:“原来是沈师兄!不敢当不敢当,真是折煞戚某了,哎呀呀……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外门杂役之地来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小的过去就是了。”
他虽挂着长老名头,但辈分不高,实力平平,全靠裙带关系混个职位,故而称呼沈令舟“师兄”并非源于年龄或入门先后,而是出自对修为高于自身且地位尊崇的内门精英的敬意。
尤其,眼前这位还是掌教座下的亲传弟子之一。
戚庭本就是爱慕虚荣之人,沈令舟方才那一声“戚长老”和平辈礼让他心里十分舒坦,只觉得对方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谦和有礼,飘飘然地搓着手想再套几句近乎:“沈师兄今日气色极佳,想必修为又有精进……”
沈令舟笑容不改,却并未顺着戚庭寒暄,反而适时打断了他的话,开门见山道:“掌教师尊有请,还请戚长老随我前往太清殿一趟。”
“掌、掌教?!”
戚庭倒抽了一口凉气,简直怀疑自己被湖风吹出了幻听,或者是沈令舟说错了名字,从不理会俗务的掌教真人怎会突然召见他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沈师兄,我……我没听错吧?掌教真人要见我?”他赶紧掏了掏耳朵,又向沈令舟确认。
沈令舟微微颔首,给出肯定答复:“正是,还请戚长老速速随我前去,莫要让师尊久等。”
戚庭整个人都懵了,恍恍惚惚了大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要知道,他这种管杂务的挂名长老,太清宗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平时他连靠近内门区域的机会都少有,更别提被掌教亲自召见了。
三次!
他进宗门五十余载,统共也就在宗门大典等场合,隔着茫茫人海远远瞻仰过那位仙姿玉质的掌教真人三次!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或者……他最近走了什么大运?
戚庭又是激动又是惶恐,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沈令舟躬了躬身道:“是是是,劳烦沈师兄带路!”
他跟着沈令舟踏上青石阶梯,来到内门地界,映入眼帘的便是苍松翠柏掩映之下的琼楼玉宇和被蟠龙石柱环绕的主殿演武场,此处的灵气浓郁得化成了乳白色的薄雾,萦绕于雕梁画栋的廊桥水榭间。
这也使得太清宗内门和外门看上去俨然是两个世界,如果说山下的浮玉大泽清幽空灵若人间仙境,那么眼前的太清殿就是一派真正的仙家气象。
戚庭原本还难掩雀跃地偷瞄着这平日难得一见的内门美景,可很快他就发现沿途遇到的内门弟子见到沈令舟时都会恭敬地抱拳行礼,对自己这个跟在后面的长老不闻不问。
这种落差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在宗门内的真实地位。
他心惊胆战,又忍不住猜测起掌教真人此番召见所为何故——难道贺修远又惹什么麻烦了?还是自己克扣弟子月例的事被人捅上去了?不应该啊,这种小事怎会惊动掌教?
由于想破脑袋也没能理出头绪,他只好偷偷打量走在自己侧前方的沈令舟,想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中找出端倪。
可惜的是这位波澜不惊的沈师兄始终目不斜视,步履从容,他观察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行至太清殿正门,沈令舟朝守门弟点头示意后便领着心情忐忑的戚庭踏入了大殿。
戚庭亦步亦趋地跟在沈令舟身后,刚走了几步就莫名的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目光一扫,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大殿中央已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人,个个抖若筛糠。
传承长老、戒律长老、执法长老等一干实权人物分列于大殿两侧,乍眼看去皆是脸色铁青,显然处于震怒状态。
而令戚庭感到呼吸困难、两股战战的威压源头则是那背对着众人,负手立于主座之前的身影。
那人着天青色道袍,手持一柄玉拂尘,身姿挺拔如雪岭孤松,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似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清灵之气,使人过目难忘。
正是太清宗掌教,当世剑道第一人,叶逐隐。
戚庭这辈子哪曾经历过这等阵仗,还没走到近前就软脚虾似的瘫倒在地,也就是这时他才看清,跪着的那几人中赫然有他多次巴结过的一位护法长老!
完了!完了!果然是东窗事发了……
心中有数的戚庭整个趴伏下去,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连滚带爬地挪到那几人旁边,此时他已是心如死灰,连抬头再看一眼掌教和诸位长老的勇气都没有了。
身材魁梧的执法长老褚擎苍走上前来,对着叶逐隐的背影躬身一礼道:“掌教师兄,所有涉事人员均已带到。”
“经查实,护法长老赵奕、外务长老戚庭等人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并多次收受外部势力贿赂,其中就包括门规明令禁止的……炉鼎。”褚擎苍汇报完毕,转身走回原位。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几人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所有旁听的长老以及侍立在旁的弟子都变了脸色,霎时间,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其实,借助炉鼎提升修为这等事在上界许多世家宗门内部屡见不鲜,根本算不得什么惊天秘闻,只要做得隐秘些,往往无人深究。
但太清宗作为正道楷模,最起码明面上是绝对不容许存在此种有伤天和且败坏门风之行径的。
这几人私下里干点缺德事也就罢了,如今被执法堂揪出来并直接摆到了掌教和诸位长老面前,性质就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