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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大吴天德五年秋,谢渊伏诛半载有余。这位以“太保兼兵部尚书”之尊守国门、安边患的忠良,死后非但未获昭雪,反成魏进忠擅权的“罪标”。魏进忠自兼镇刑司提督与吏部尚书后,以“肃清谢党”为名,罗织罪网,凡与谢渊有片纸往来、曾露同情者,皆在缉捕之列。镇刑司缇骑与京营禁军日夜出动,金陵城的夜自此无宁日——朱门被泼红漆为记,寒舍遭踹门搜捕,官员百姓人人自危。然玄夜卫指挥使周显、内阁首辅刘玄等忠良,已在黑暗中布下反击之棋,秦飞的密探监视着缇骑动向,张启的文勘房核验着伪证痕迹,这场以“谢党”为名的权力清洗,实则是奸佞与忠良的生死博弈。本卷所记,便是那夜朱雀大街燃起火把后,数时辰内发生的桩桩血事,亦是正义微光在阴霾中凝聚的开端。

寒蝉捕蝇

高梧飘叶报新霜,蝉抱危柯翅渐僵。

薄翼凝霜沾晓露,枯梢饮露傲残阳。

忽逢微蝇穿叶舞,急舒锐爪裂风翔。

功成敛翼栖寒影,犹伴疏星待曙光。

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刚被夜露浸得发凉,更夫老李的梆子才敲出第一记“咚”声,街角便骤然亮起一片火把,橘红色的光焰舔着墙皮,将他佝偻的影子钉在砖墙上。老李吓得腿一软,手里的梆子“哐当”落地,连滚带爬缩进墙根的排水渠——那不是寻常巡夜的兵卒,是身着玄色札甲的京营禁军,甲叶边缘镀着冷铁色,腰间佩刀的刀鞘上刻着“镇刑司”三字,正是近来人人谈之色变的缉捕队伍。

“奉镇刑司魏大人令,搜捕谢党余孽!闲杂人等即刻退避,敢窥探者,以通逆论罪!”禁军统领是魏进忠的亲信、京营副将秦云,他勒住马缰,胯下战马打了个响鼻,喷着白气。手中的鎏金令牌举过头顶,火光下“肃清余逆”四个篆字棱角分明,像四把淬毒的匕首。秦云的声线经过军旅打磨,洪亮得震落了檐角的残叶,甲叶碰撞的“铿锵”声顺着街道蔓延,劈开了金陵城死寂的夜。

队伍分作两队,一队由秦云亲自率领,直奔铁匠巷——那里住着翰林院编修张慎,因三个月前曾在朝堂上提及“谢渊北境战功未可全抹”,被魏进忠记在黑名单上;另一队由副统领带队,扑向鼓楼附近的御史府,目标是谢渊的门生、监察御史王彦。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藏在斜对面的茶肆二楼,透过窗纸的破洞冷眼旁观,指尖在袖中摩挲着密探刚送来的消息:魏进忠今日在吏部签发了十七份缉捕文书,张慎与王彦只是头两桩。

“大人,要不要通知张编修?”随从低声问。秦飞摇头,目光紧盯着秦云的队伍:“镇刑司的缇骑早布在巷口,此刻通风报信,反倒坐实‘通逆’之罪。张启已在刑部备好了文勘人手,只要人被押入大牢,我们便有机会介入核验‘罪证’。”他这话刚落,铁匠巷方向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门闩断裂的脆响在夜空中格外刺耳,紧接着是妇人的惊呼。

秦飞身旁的密探攥紧了拳头:“魏党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陛下追责?”秦飞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街对面——吏部尚书李嵩的府邸朱门紧闭,门楼上的灯笼却亮着,显然府内之人早已听闻动静,却选择装聋作哑。“德佑帝沉湎宴饮,吏部与镇刑司都在魏进忠手中,他便是借陛下之名行事,谁敢追责?”话音未落,又一阵马蹄声传来,是理刑院的番子送来了新的缉捕令,秦云接过文书,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

张慎的书房烛火摇曳,案上摊着刚写就的《辩谢太保疏》草稿,墨迹还未干透。他握着狼毫的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是愤怒——谢渊当年在北境抗敌,军粮短缺时,是他带着粮册辗转三千里送粮到德胜门,亲眼见谢渊与士兵同吃糙米饭,如今这样的忠良竟被诬为“通敌”,他身为史官,绝不能坐视不管。

“老爷,夜深了,该歇息了。”妻子端着一碗热粥进来,放下时瞥见草稿上的“谢渊”二字,脸色骤变,“老爷,您怎么还写这个?前几日太常寺卿李默只是说句‘罪证有疑’,就被贬去琼州,您这……”话未说完,院门外就传来震天的踹门声,门闩“咔嚓”断裂,紧接着是禁军整齐的脚步声。

张慎心中一沉,伸手就想将草稿塞进桌下的暗格,可动作还是慢了半拍——两名禁军士兵已踹开书房门,火把的光直射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领头的士兵是镇刑司缇骑小旗,认得张慎,却依旧面无表情:“张编修,魏大人有令,请你即刻随我等去镇刑司回话。”他身后的士兵抖开铁链,“哗啦”声让张慎的幼子吓得扑进母亲怀里,放声大哭。

“我何罪之有?”张慎将狼毫拍在案上,怒视着士兵,“魏大人要我回话,可有陛下的旨意?可有刑部的拘票?镇刑司虽掌缉捕,却也需依《大吴律》行事,随意抓捕朝廷命官,你们就不怕律法制裁?”小旗冷笑一声,弯腰捡起桌案上的草稿,借着火光扫了几眼:“私作逆文,为谢渊辩冤,这便是铁证!还敢提《大吴律》?魏大人的令,就是如今的律条!”

张慎的妻子扑上来想抢夺草稿,却被士兵一把推搡在地,额头磕在门槛上,渗出血来。“住手!”张慎怒吼着扑过去,却被两名士兵按住肩膀,铁链瞬间缠上他的脖颈,冰冷的铁触让他打了个寒颤。“带走!”小旗挥了挥手,士兵拖着张慎往外走,他回头望着哭泣的妻儿与案上的草稿,心中满是悲凉——大吴的律法,竟已沦为奸佞构陷忠良的工具。

铁匠巷的动静惊动了邻里,却无一人敢开门探望。住在张慎隔壁的是户部主事陈忠的远房亲戚,他趴在门缝里,看着张慎被押上囚车,吓得浑身发抖。妻子拉着他的衣角:“快把灯熄了,别被缇骑看见!前几日巷口王婆婆给被捕的李大人递了碗热粥,就被安上‘通逆’的罪,杖责三十贬为奴籍,咱们可不能惹祸上身。”

他刚吹灭油灯,就听见街对面传来“泼水声”,探头一看,竟是几名缇骑正往吏部尚书李嵩家的朱门上泼红漆——那是魏党标记“谢党”的记号。李嵩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按理说位高权重,可此刻府内却静悄悄的,连家丁都不敢出来阻拦。这一幕让他心惊肉跳:连李尚书都自身难保,更何况他们这些小官小吏。

秦飞在茶肆上看得真切,眉头紧锁。随从低声道:“李尚书向来与魏党若即若离,怎么也被标上记号了?”秦飞摇头:“魏进忠这是在敲山震虎。李嵩掌文官铨选,魏进忠想安插亲信,却被李嵩以‘资历不足’驳回,这次标红漆,就是逼他妥协。”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李嵩府的侧门开了,管家捧着一箱金银珠宝送出来,递给秦云身边的小旗,低声说了几句。

小旗接过珠宝,挥了挥手,缇骑们便收起了红漆桶,转身离去。秦飞冷笑道:“这便是官官相护的门道——李嵩以金银换一时平安,魏进忠借标红漆逼其就范,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张慎这样的忠良。”他刚说完,就看见玄夜卫的密探打着“卖夜宵”的幌子过来,递上一张纸条:“周大人令,王彦那边动静更大,让您速去支援。”

秦飞立刻下楼,翻身上马。路过李嵩府门前时,他瞥见管家正指挥家丁擦拭门上的红漆,动作慌张。街角的阴影里,几名理刑院的番子正盯着李嵩府,显然是魏进忠留下的眼线。秦飞心中暗叹:魏进忠的网不仅捕忠良,也捆着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这金陵城,早已成了他的猎场。

鼓楼附近的御史府已被缇骑围得水泄不通,副统领正指挥士兵砸门,府内传来王彦的怒吼:“我乃朝廷监察御史,尔等无旨擅闯,便是谋逆!”副统领是魏忠良的义子,闻言大笑:“王御史,别给脸不要脸!魏大人有令,谢党余孽,格杀勿论!”他一脚踹开府门,士兵蜂拥而入。

王彦身着官服,手持御史笏板站在庭院中,身后是他的妻儿与家丁。“我与谢太保是师生情谊,往来皆是公务,何来‘谢党’之说?”王彦怒视着副统领,“你们要搜便搜,若搜出半分‘通逆’证据,我甘愿伏法;若搜不出,便需给我御史府一个说法,给天下读书人一个说法!”

士兵们翻箱倒柜,将书房搅得一片狼藉。王彦与谢渊的书信被搜了出来,信中全是讨论朝政与学问的内容,并无半分不妥。副统领不死心,亲自在书房翻查,终于在书架最底层找到了一本《论语》,扉页上有谢渊题的“守正”二字。“这就是铁证!”副统领举起《论语》,对着火光高喊,“谢渊以‘守正’拉拢你,你便是他的同党!”

“荒谬!”王彦气得浑身发抖,“谢太保题字是勉励我为官守正,这也能算罪证?《大吴律》哪一条规定,门生不能收老师的题字?”副统领冷笑一声,挥手道:“少废话!魏大人有令,顽抗者当场格杀!”一名士兵举刀就要砍向王彦,却被突然出现的秦飞喝止:“住手!玄夜卫办案,谁敢擅动!”

秦飞带着玄夜卫士兵闯入,亮出玄夜卫的令牌:“镇刑司缉捕需与玄夜卫协同,你们单独行动,不合规制。王御史是否为谢党,需经玄夜卫文勘房核验证据后,方可定罪。”副统领认得秦飞,知道他是周显的心腹,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公然对抗——玄夜卫直属于帝,职权与镇刑司平行。“秦大人,这是魏大人的令……”副统领试图辩解,秦飞却直接打断:“我自会向魏大人回话,先将人带回玄夜卫北司。”

玄武湖畔的驿馆里,刚从宣府调任京城的宣府卫副总兵李默,正站在窗前眺望鼓楼方向的火光。他刚到京城半日,就听闻了“肃清谢党”的风波,心中满是震惊——谢渊当年守德胜门时,他曾率宣府卫支援,亲眼见谢渊身先士卒,这样的忠良竟被诬为“通敌”,实在令人齿冷。

“大人,快关窗吧,被缇骑看见就麻烦了。”随从赵五压低声音,脸色苍白,“刚才驿馆门口来了一队缇骑,盘问来往行人,说是要抓‘谢党同谋’。魏大人现在权势滔天,连内阁刘首辅都要让他三分,咱们刚到京城,可不能惹祸。”李默叹了口气,关上窗,却难掩心中的愤懑:“我在宣府守边,听闻的是谢太保的战功;到了京城,却见的是奸佞的跋扈。这大吴的朝堂,到底怎么了?”

赵五连忙捂住他的嘴:“大人噤声!这话若是被理刑院的番子听见,咱们都要遭殃!前几日户部侍郎陈忠,就因为在朝堂上替张慎说过一句‘人才难得’,就被魏进忠罚去整理漕运旧档,实则是变相打压。”李默推开他的手,目光坚定:“我李默是军人,只知忠君报国,不知趋炎附势。谢太保是忠良,我若见他门生蒙冤而不救,何颜面对宣府的将士?”

他刚说完,驿馆的门就被敲响了。赵五吓得脸色惨白,李默却镇定地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玄夜卫的密探,递上一封书信:“李大人,周显大人有请。”李默拆开书信,只见上面写着“谢党案有冤,需借宣府旧部之力证谢太保清白,今夜三更,玄夜卫北司议事”。

李默心中一振,立刻随密探出门。驿馆外,月光下的玄武湖泛着冷光,远处的街道上,缇骑的火把仍在游走,像一条条毒蛇。李默握紧了腰间的佩刀——他知道,从踏入玄夜卫北司的那一刻起,他就站在了魏党的对立面,但为了谢渊的冤屈,为了大吴的公道,他别无选择。

秦飞将王彦带回玄夜卫北司时,文勘房主事张启已在等候。张启身着从三品官服,正拿着放大镜仔细查看从张慎府中搜出的《辩谢太保疏》草稿,见秦飞进来,连忙起身:“秦大人,这草稿的笔迹与张编修日常文书一致,但内容皆是陈述谢太保的战功与冤屈,并无半分‘通逆’之语,魏党以此定罪,纯属牵强附会。”

王彦被松了铁链,感激地向秦飞与张启拱手:“多谢二位大人出手相助。魏党构陷忠良,手段卑劣,若不是二位,我今日恐怕已血溅御史府。”秦飞摆手道:“王御史不必多礼,我等身为玄夜卫,掌监察缉捕之责,岂能坐视奸佞滥捕无辜。只是暂时安全,魏进忠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定会再寻‘罪证’构陷你。”

话音刚落,玄夜卫的士兵就送来消息:魏进忠已派人去吏部调取王彦的任职档案,意图从“举荐关系”上做文章——王彦当年是由谢渊举荐入职御史台,魏进忠想以此证明二人“结党”。张启皱眉道:“举荐官员是常事,《大吴官制》明确规定,大臣可举荐贤能,只要被举荐者无过错,举荐人便无责。魏党这是连官制都不顾了。”

秦飞沉吟道:“魏进忠的目的不是定罪,是清除异己。谢太保当年得罪了不少奸佞,如今他虽死,魏进忠却借着‘肃清谢党’,将所有不顺从他的官员一网打尽。张编修敢为谢太保辩冤,王御史是谢太保门生,都是他要除掉的目标。”他看向王彦:“王御史,你与谢太保往来的书信,是否有涉及魏党贪腐的内容?”

王彦眼睛一亮:“有!谢太保当年曾调查过镇刑司提督石迁贪墨边军粮饷之事,相关的奏疏副本,他曾交给我保管,说若他遭遇不测,便将奏疏交给内阁刘首辅。”张启与秦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这奏疏,便是扳倒魏党的关键证据之一,魏党与石迁是旧党,谢渊的奏疏,正好能将他们牵连在一起。

魏进忠在镇刑司府中得知秦飞将王彦带走,气得将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溅湿了案上的《谢党名录》。“周显这个老东西,竟敢跟我作对!”魏进忠咆哮着,一旁的诏狱署提督魏忠良连忙躬身道:“大人息怒,秦飞此举是公然抗命,咱们可以向陛下参他一本,说玄夜卫包庇谢党。”

“参他?”魏进忠冷笑一声,“玄夜卫直属于帝,周显又是先帝旧臣,陛下虽宠信我,却也不敢轻易动玄夜卫。更何况,没有确凿证据,陛下不会相信。”他走到窗边,望着玄夜卫北司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张慎与王彦必须死,只有他们死了,‘谢党’的罪名才能坐实,其他不顺从我的官员才会害怕。”

魏忠良眼珠一转,道:“大人,咱们可以用‘连坐之法’。张慎的妻子是前礼部侍郎的女儿,咱们可以诬陷前礼部侍郎也是谢党,逼张慎认罪;王彦的父亲在地方任知县,咱们可以将他父亲抓捕归案,用家人的性命逼王彦招供。”魏进忠点头道:“好主意!立刻派人去抓捕张慎与王彦的家人,我就不信他们能硬到底!”

消息很快传到玄夜卫北司,秦飞气得拍案而起:“魏党竟如此卑劣,连家人都不放过!”张启道:“大人,我们必须尽快将张编修与王御史的家人转移到安全地方。我已让人去通知张慎的妻子,让她带着孩子暂时躲进内阁刘首辅府中——刘首辅是正一品太傅,魏党不敢公然闯他的府邸。”

秦飞立刻安排玄夜卫士兵去转移王彦的家人,同时让人去通知户部尚书刘焕——刘焕掌粮饷调度,与魏党有过节,是忠良阵营的核心成员。“刘大人掌户部,魏党若想挪用边军粮饷,必然要经过他的手,让他留意魏党近期的粮饷调动,或许能找到他们贪腐的证据。”秦飞对张启道,“咱们分工合作,一边保护忠良及其家人,一边收集魏党的罪证,只要证据确凿,就能联名上书,弹劾魏进忠。”

深夜的吏部衙署,吏部侍郎张文正陪着魏进忠翻阅官员档案。张文是魏进忠的亲信,当年靠着魏进忠的提拔才坐上侍郎之位,此刻正点头哈腰地附和:“大人,王彦的档案在此,他果然是谢渊举荐的,这便是他们结党的铁证。”魏进忠翻看档案,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张文,你立刻拟一道奏疏,参王彦‘依附谢渊,结党营私’,再将张慎的《辩谢太保疏》作为‘逆文’附上,一并呈给陛下。”

张文迟疑道:“大人,张慎的疏稿并无逆语,这样呈上去,陛下会不会起疑?”魏进忠瞪了他一眼:“陛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仔细看?只要咱们一口咬定是逆文,再让理刑院的番子作伪证,说张慎与谢渊有私通书信,陛下自然会相信。”他顿了顿,又道:“你再拟一道政令,将所有与谢渊有举荐关系的官员,全部暂停职务,接受调查,这样才能彻底肃清谢党。”

张文连忙应诺,心中却有些不安——他知道魏进忠在构陷忠良,但他不敢违抗,只能照做。就在他提笔拟稿时,吏部尚书李嵩的管家突然送来消息,说李嵩病重,请求魏进忠暂缓调取官员档案。魏进忠知道李嵩是在避祸,冷笑道:“告诉他,若明日天亮前,他不能将王彦的档案送到镇刑司,我就将他也划入谢党名录。”

管家回去复命,李嵩听完后,瘫坐在椅子上。他的幕僚劝道:“大人,魏进忠权势滔天,咱们不能与他作对。不如将王彦的档案送过去,再主动提出‘协助肃清谢党’,或许能保住官职。”李嵩叹了口气:“我身为吏部尚书,掌文官铨选,若助纣为虐,构陷忠良,何颜面对先帝?可若不送,魏进忠定会将我划入谢党,到时候不仅官职难保,恐怕连性命都堪忧。”

两难之际,李嵩的儿子进来禀报:“父亲,玄夜卫周显大人派人送来一封信。”李嵩拆开一看,信中写着“魏党贪墨边军粮饷证据已在收集,若大人愿助一臂之力,他日扳倒魏党,定保大人清白”。李嵩心中一动——周显是先帝旧臣,为人正直,他的话可信度极高。权衡再三,李嵩下定决心,将王彦的档案藏了起来,同时让人给周显回信,表示愿意协助。

天快亮时,魏进忠见李嵩还未送来王彦的档案,气得亲自带人去吏部衙署。可到了吏部,却发现李嵩府的大门紧闭,管家说李嵩“病重昏迷”,无法见客。魏进忠知道李嵩是故意推脱,正要下令砸门,却接到消息:内阁首辅刘玄已带着户部尚书刘焕、刑部尚书周铁等人,在紫宸殿外候驾,请求陛下召见,商议“谢党案”的疑点。

魏进忠心中一慌——刘玄是三朝元老,深得德佑帝敬重,他若带头质疑谢党案,陛下难免会起疑。“立刻回府!”魏进忠下令道,他必须赶在刘玄面圣前,先在陛下面前恶人先告状。可刚走到半路,就被玄夜卫拦住,周显身着从一品官服,手持玄夜卫令牌,挡在魏进忠的马前:“魏大人,玄夜卫有要事向您请教。”

“周显,你敢拦我?”魏进忠怒视着他,“我要入宫面圣,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周显冷笑一声:“魏大人入宫,是想向陛下诬告玄夜卫包庇谢党,还是想隐瞒镇刑司滥用职权、滥捕无辜的罪行?张慎与王彦的‘罪证’,文勘房已核验完毕,皆是伪造,魏大人是否该给玄夜卫一个说法?”

魏进忠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那些证据都是铁证如山!”周显挥了挥手,张启捧着文勘报告上前:“魏大人,这是文勘房的核验结果。张编修的疏稿是陈述事实,王御史的《论语》题字是师生情谊,皆不构成罪证。相反,我们查到,镇刑司的缉捕令上,没有刑部的会签,不合《大吴律》规定,这才是真正的违法。”

魏进忠被说得哑口无言,他知道周显是有备而来。就在这时,宫中传来消息:德佑帝已召见刘玄等人,让魏进忠即刻入宫。魏进忠狠狠瞪了周显一眼,策马入宫——他知道,一场关于“谢党案”的朝堂博弈,即将拉开序幕,而他手中的牌,已经不多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禁军与缇骑终于收队,押着被捕的几名小官往刑部大牢而去。朱雀大街上一片狼藉,散落着被撕碎的文书、打翻的药碗,还有几处未干的血迹——那是反抗的家丁被缇骑殴打留下的。更夫老李从排水渠里爬出来,哆哆嗦嗦地捡起梆子,敲起了晨更,梆子声里带着哭腔,传遍了寂静的街道。

张慎的妻子带着孩子躲进了刘玄府中,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中满是担忧。刘玄亲自安慰她:“张夫人放心,张编修是忠臣,玄夜卫与内阁定会保他周全。魏进忠的构陷虽凶,但邪不压正,只要我们拿出确凿证据,陛下定会为他平反。”张慎的妻子含泪点头:“多谢刘大人,若不是您,我们母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飞与张启在玄夜卫北司整理证据,王彦将谢渊留下的奏疏副本交给他们,上面详细记录了石迁贪墨边军粮饷的数额、时间与渠道,而魏忠良当年曾包庇石迁,拖延罪证核验。“这奏疏是关键。”秦飞道,“石迁是魏进忠的前任,魏党与石迁是旧党,只要将这奏疏呈给陛下,就能将魏进忠与贪腐案牵连在一起。”

李默在玄夜卫北司见到了周显,周显向他说明情况:“李大人,谢太保当年的北境战功,需要宣府卫旧部的证词来证明,魏党说他‘通敌’,纯属无稽之谈。你是宣府卫的副总兵,你的证词最有说服力。”李默拱手道:“周大人放心,我定会如实向陛下陈述谢太保的战功,绝不让忠良蒙冤。”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金陵城的街道上,驱散了些许寒意。虽然魏党的罪网仍未撕破,被捕的官员仍在狱中,但忠良阵营已凝聚起力量——刘玄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周显与秦飞收集证据,李默准备证词,刘焕核查粮饷账目。百姓们从门缝里探出头,看着街上的阳光,眼中重新燃起了对公道的期盼,他们知道,这场与奸佞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片尾

紫宸殿内,德佑帝坐在御座上,脸色凝重地听着刘玄与魏进忠的辩论。刘玄呈上谢渊的奏疏副本与文勘房的核验报告,力证张慎与王彦无罪;魏进忠则一口咬定二人是谢党核心,拍着胸脯嘶吼:“陛下若纵容此等‘逆臣’,他日谢党余孽必聚众作乱,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人头担保?”刘玄上前一步,声如洪钟,“魏大人敢担保,石迁当年贪墨的三百万边军粮饷与你无关?敢担保镇刑司缇骑滥杀的百姓皆是‘谢党’?这是户部尚书刘焕刚呈递的粮饷账册,上面有你亲信张文签字的挪用记录,还有玄夜卫查获的理刑院番子供词——你指使他们伪造谢党书信,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德佑帝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目光扫过殿中跪伏的官员,最终落在周显呈上的文勘报告上。殿外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守正”二字的拓片上,竟有几分刺眼。他沉默良久,终是沉声道:“魏进忠暂卸镇刑司提督之职,回府待查;张慎、王彦交玄夜卫看管,不得擅用刑罚。刘首辅、周指挥使,限三日内查清石迁贪腐案与谢党案疑点,呈朕亲阅。”

魏进忠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却不敢违逆圣意;刘玄与周显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振奋,齐声领旨:“臣遵旨!”紫宸殿的龙涎香在晨光中散开,这场牵动金陵城的朝堂博弈,终以忠良阵营的初步胜利暂告段落,但所有人都清楚,魏党根基未除,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卷尾

天德五年这夜的金陵,是奸佞跋扈的终点,亦是忠良昭雪的起点。魏进忠以“谢党”为名织就的罪网,在朱雀大街的火把亮起时看似密不透风,却终因张慎的疏稿、王彦的奏疏、李嵩的倒戈而露出破绽。镇刑司缇骑的马蹄声曾踏碎街巷安宁,可玄夜卫的刀鞘、文勘房的笔墨、内阁的朝笏,终究撑起了公道的脊梁。

谢渊虽死,其“守正”之志未绝——秦飞的密探仍在追查魏党余孽,张启的文勘房连夜核验粮饷旧档,李默的宣府旧部已备好北境战功证词,刘焕的户部正梳理着贪腐链条。那些曾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百姓,已敢在晨光中悄悄清扫街巷的血迹;那些曾缄口不言的官员,正暗递罪证于玄夜卫的暗桩。

魏进忠的暂退,不是结局。他府中仍藏着构陷忠良的旧档,理刑院的番子仍在暗处窥伺,德佑帝的犹豫仍未彻底消散。但这夜之后,“谢党”不再是令人胆寒的罪名,而是忠良的印记;魏党的权势不再是不可撼动的大山,而是风中之烛。

金陵的晨光已穿透阴霾,谢渊的冤屈、张慎的赤诚、王彦的坚守,终将在三日后的廷议上大白于天下。这场以夜为幕的博弈证明:权阉的朱笔或许能圈定生死,却圈不住人心;缇骑的铁链或许能锁住身躯,却锁不住忠魂。下一卷,且看三日后紫宸殿上的最终对峙,看忠良扬眉,奸佞伏法,让“守正”二字,重耀大吴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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