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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五年,冬末。峪澍宫的地龙烧得旺透,暖意顺着金砖的纹路漫上来,裹着脚踝竟有些发烫,连靴底绣的缠枝莲都被烘得发软,针脚里的绒线微微蓬松。鎏金炭盆摆在暖阁中央,盆身蟠着的双螭龙纹栩栩如生,龙鳞用细金丝勾勒,眼珠嵌着鸽血红宝石,在烛火下泛着冷幽幽的光。盆里的暹罗银丝炭燃得无声无息,只浮着一层细腻如脂的银灰,炭灰下偶有极淡的橘红火星一闪而逝,连烟都不曾冒出半缕。空气里浸着太医院特制的蜜合香,香丸是用蜜蜡封存的,此刻正顺着炭盆的暖意缓缓散香,甜暖得黏住睫毛,连呼吸都带着绵密的甜意,混着殿角铜炉里的沉香,酿成一种独属于峪澍宫的华贵气息。我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狐裘是漠北进贡的整只白狐鞣制,狐毛蓬松柔软,裹着手臂时像被温软的云拥着,暖得人几乎要犯困。指尖划过榻边嵌螺钿的矮几——螺钿拼出“喜上眉梢”的纹样,喜鹊的羽翼用七彩螺片叠缀,映着殿内十六支羊脂玉烛的光,虹彩般在指腹下流转,凉润得像浸了雪水的羊脂玉。

宫女们捧着玛瑙盘轻步穿梭,盘沿描着细巧的银线,盘底垫着织金锦缎,盘中蜜饯分门别类码得齐整:红梅脯浸过花蜜,艳红得像燃着的火;青梅糕用甘草水腌过,莹绿中透着玉色;金橘饼去核后酿了桂花蜜,澄黄得像小元宝。三色蜜饯在糊着云母纸的窗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随着宫女的脚步忽明忽暗,把墙上挂着的《百鸟朝凤图》都映得活了几分。

忽明忽暗间,八年前浣衣局的寒意在骨髓里猛地窜了上来,激得我指尖一颤,连螺钿矮几的凉润都压不住那股冷。腊月的浣衣局连块完整的破棉门帘都没有,只用几根竹竿支着烂麻布,北风卷着雪粒子往脖子里灌,冻得人牙床打颤。我双手浸在冰碴密布的皂角水里,指关节肿得像发面馒头,裂开的红肉口子渗着血丝,被冷水一泡,疼得指尖发麻,连骨头缝都在抽痛。可管事嬷嬷的藤鞭还在身后悬着,鞭梢带着铜头,在寒风里晃出冷光,只能跪在青石板上,一下下搓洗那些比我人还重的朝袍——那是礼部尚书的仙鹤补子袍,料子厚重,沾了油渍,得用硬毛刷狠命刷才干净。皂角沫子冻干在袖口,硬得像铁打的甲片,稍一抬手就扯得伤口生疼,血珠滴在冰水里,瞬间凝成细小的红点,转眼就被新的冰碴盖住。谁能料到,当年那个连粗布棉衣都穿不暖、被管事嬷嬷随意打骂、连名字都被人喊作“魏丫头”的浣衣奴魏翠儿,如今会是陛下亲封的魏淑妃,住进这琉璃瓦覆顶、金砖铺地,仅次于坤宁宫的峪澍宫——连殿角挂着的宫灯,都是苏绣局用三百年湘绣技法绣的百鸟朝凤,灯纱上的凤凰羽翼用孔雀羽线绣成,比当年丽妃宫里最金贵的宫灯还要精致三分。

我这泼天的富贵,全是义兄魏进忠给的。那年他刚从东厂掌印晋为司礼监秉笔,正是权势最盛的时候,出入都带着八抬大轿,随行的小太监捧着拂尘、捧着茶盏,连马蹄铁都包着鎏金。他常穿一件紫貂斗篷,那紫貂是西域进贡的,毛针顺滑如丝,衬得他面如冠玉,可眉宇间总凝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气,连路过的王公贵族都要侧身让行。

那天宫道上的雪刚化,青石板上结着一层薄冰,滑得像泼了油。我抱着丽妃的羊脂玉簪匣子——那匣子是紫檀木的,嵌着银丝,里面的玉簪是陛下赏的,莹白得像凝脂——正往储秀宫送,被脚下的冰碴一绊,整个人往前扑去,匣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莹白的玉簪断成两截,簪头的珍珠滚到青石板缝里。管事嬷嬷是丽妃的奶嬷嬷,平日里就对我们这些小宫女非打即骂,此刻见玉簪断了,二话不说就扑上来,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按在地上,膝盖磕在冰碴上,疼得我眼前发黑。她一边用藤鞭抽我的背,一边骂着“贱蹄子”“赔得起吗”,鞭梢的铜头蹭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红痕。围观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没人敢出声——谁都知道,丽妃是皇后的表亲,这嬷嬷背后站着的是坤宁宫,没人愿意为了一个浣衣奴得罪中宫。有个小太监想抬眼看看,被身边的掌事太监狠狠瞪了回去,立刻把头埋得更低,连肩膀都缩了起来。

我鬓边碎发被打得凌乱沾血,嘴角挂着血沫,后背火辣辣地疼,却死死攥着拳头不肯求饶,指节捏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我娘临死前说过,人穷志不穷,就算被打死,也不能让人看轻。就在这时,魏进忠的仪仗到了。他坐在八抬轿里,撩开轿帘只隔着随行的八个小太监瞥了一眼,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住手。”蟒袍下摆扫过冰冷的地面,带起一阵风,管事嬷嬷的藤鞭硬生生停在半空,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鞭子“啪嗒”掉在地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冰面上,疼得她龇牙咧嘴也不敢哼一声。

后来他在御书房偏殿见我,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暖,墙角摆着一盆开得正盛的水仙,香气清雅。他让小太监给我搬来绣凳,指着桌上的点心让我吃——那是御膳房做的芙蓉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他呷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我眉眼间的那点倔强,像极了他早逝的亲妹,“当年她也是这样,被街坊的恶霸欺负了,宁愿抱着头挨打,也不肯哭一声,只会攥着拳头瞪人”。他说这话时,眼底难得有了点暖意,不像平时那般冷硬。

“翠儿,往后有哥在,宫里没人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他拍着我的肩,蟒袍滚边的金线蹭得我颈侧发痒,那触感尖锐又灼热,这话却烫得我心口发颤,比暖阁里的炭盆还管用。不出三月,我就从浣衣局调到了乾清宫当差,守在陛下常去的暖阁外添茶研墨。第一次见到陛下时,我紧张得手都抖了,给陛下倒茶时,茶水洒在龙袍的十二章纹上,吓得我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还是魏兄在一旁笑着打圆场:“这丫头刚从底下上来,手笨,慢慢教就好。”陛下脾气好,没怪罪我,还笑着说“新来的宫女都这样”。

半年后我得蒙圣宠,晋为才人,住上了带暖阁的偏殿。魏兄特意让人从宫外送来一箱子云锦,都是苏绣局新贡的料子,有撒花的、织锦的、缂丝的,颜色鲜丽得晃眼,他亲自叮嘱我:“别再穿粗布衣裳了,如今是陛下的人,得有体面。”去年魏兄肃清“谢党”,连扳倒了三个尚书,稳坐朝堂第一把交椅,我便踩着这股势头晋了淑妃,风风光光搬进了峪澍宫——连从前打骂我的管事嬷嬷,都被魏兄打发去了浣衣局最苦的浆洗房,听说日日要凿冰洗王公贵族的毡毯,那些毡毯比棉被还重,浸了水更是沉得抬不动,她的手冻得比当年的我还惨,指节肿得像萝卜,裂开的口子比铜钱还大,疼得她夜里直哭,却连点药膏都买不起。

晨起梳妆,宫女晚翠的梳子轻柔划过发间,她的手刚浸过温水,梳齿带着她掌心的温度,划过头皮时舒服得让人犯困。她把赤金累丝嵌宝凤钗稳稳插在发髻中央,这凤钗是陛下前几日赏的,钗头的凤凰翅膀用细金丝累成,口衔的明珠是南海进贡的,鸽子蛋大小,走动时珠玉相撞,叮当作响,清脆悦耳。铜镜是波斯进贡的琉璃镜,比寻常铜镜亮上十倍,边框嵌着一圈红宝石,照得鬓边珠翠分毫毕现,连眼角新添的细纹都藏不住。我让晚翠多敷了些脂粉,那脂粉是用珍珠磨的,细腻得像雪,才遮住那点憔悴。

镜中女子容色娇艳,远山眉描得入鬓,是用螺子黛画的,颜色浓淡相宜;朱红唇是用胭脂膏点的,莹润得像含着颗樱桃;耳垂上的东珠圆润饱满,是贡品里挑出的极品,衬得肤色愈发白皙。这模样,早没了当年灰头土脸、眼神怯懦的窘迫——那时我的脸总被冻得发紫,嘴唇干裂起皮,头发枯黄打结,连镜子都不敢照。晚翠帮我整理宫装的领口,笑着说:“娘娘今日这模样,连皇后娘娘见了都要逊色几分。”我没说话,只是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这娇艳的容貌,是富贵养出来的,也是权力堆出来的,一旦没了这些,我还是那个任人打骂的魏丫头。

“娘娘,魏大人的亲信在外候着,说是送密信来。”掌事宫女莲心轻手轻脚进来,她穿着一身青色宫装,袖口绣着细巧的兰草,声音压得像落雪,生怕被殿外的人听见。她捧着锦盒的手微微发紧,指节泛白——她跟着我从乾清宫的小答应到如今的淑妃,陪我熬过最苦的日子,最懂魏大人的信意味着什么,那从来不是寻常的问候,而是刀光剑影的差事,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

我抬了抬眼,示意她打开。锦盒是紫檀木的,上面雕着缠枝莲纹,盒里垫着猩红的绒布,却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张叠得方正的素笺。素笺是用上好的宣纸做的,纸质细腻,字迹是这亲信惯有的硬挺笔锋,墨色浓得发沉,像是掺了朱砂,一笔一划透着肃杀:“坤宁宫与东宫过从甚密,近日东宫往坤宁宫送过三回物件,或为食盒,或为书册,皆由太子近侍亲自押送,行踪隐秘,留意其往来之物,速报。”绒布衬着素笺,像雪地里染了血,看得我心口一沉——东宫和坤宁宫联手,这是魏兄最忌惮的事,也是我在后宫最大的威胁。

我捏着素笺冷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凤钗上的东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漫上来,让我从蜜合香的暖意里清醒几分。满宫都赞皇后贤德,说她待宫人宽厚,有次小太监打碎了她的青瓷碗,她都没怪罪;说她对陛下体贴,陛下夜里批奏折,她总亲自熬着参汤送去。赞太子萧燊稳重,说他监国时条理分明,把户部的账册理得清清楚楚,连老臣都佩服。赞二皇子萧炼刚直,说他在翰林院不阿权贵,敢当面顶撞魏兄,骂他“祸国殃民”。

可在我和魏兄眼里,他们是横在权势路上最硬的绊脚石——魏兄要朝堂尽在掌控,做这大吴江山的“隐形天子”,让陛下都得看他的脸色;我要后宫无人敢僭越,踩着皇后的位置坐上贵妃之位,将来若能诞下龙嗣,便是稳稳的太后,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若太子他日登基,我们魏家的荣华便成了镜花水月,魏兄会被清算,我这淑妃的位置坐不稳,甚至可能被打入冷宫,重蹈浣衣局的覆辙。我这峪澍宫的暖炉,恐怕连冬日都烧不热,那些金钗玉簪,都会变成催命符。

“去查,”我摘下凤钗,用尖锐的钗尖挑开素笺一角,语气冷得像殿外的雪,“昨日东宫给坤宁宫送了什么,谁送的,走的哪条宫道,路上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连宫道上扫雪的小太监、浇花的宫女都要问遍,一炷香后给我回话。”莲心应声要退,我又叫住她:“再把那盒‘凝脂玉容膏’包好,用描金的锦盒,盒盖上绣上缠枝莲,你亲自送去坤宁宫,就说我新得的养颜秘方,加了天山雪莲汁和珍珠粉,最润冬日枯肤,特意给皇后娘娘送来尝尝。”

那膏子看着莹白如玉,透着淡淡的兰花香,是我让太医院的旧人——当年我在浣衣局帮过他的忙,他一直记着我的恩情——特意做的,里面加了极淡的寒水石粉。这东西无毒,不会伤及性命,却能慢慢渗进肌肤,让肤色日渐暗沉发黄,还会生出细密的斑点,用得越久,效果越明显。皇后靠贤德立身,可这后宫的女人,哪有不靠脸的?陛下近来常去坤宁宫,不就是念着皇后那份温婉白皙的模样,觉得她比后宫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更舒心?我偏要毁了这份体面,让她在陛下跟前失了颜色,让陛下慢慢厌弃她——女人的战场,从来都藏在眉眼妆容里,藏在那些看不见的算计里,不用刀剑,也能杀人。

巳时正,我带着四个宫女、两个太监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描金的宫轿走得平稳,轿帘是苏绣的山水图,里面铺着厚厚的毡毯,暖炉放在脚边,一点都不冷。轿帘外是御花园的雪景,红梅落了一地,被雪衬得像燃着的火,松枝上积着雪,像挂着一团团棉絮,景致美得像画。刚过御花园的月洞门,就撞见了萧炼。

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翰林袍,袖口磨出了毛边,料子是最普通的粗纺布,连浆都没上,软塌塌地挂在身上,领口还沾着点墨渍。他蹲在海棠树下,背对着宫轿的方向,正用自己的素色绢子给一只断翅的麻雀包扎伤口——那绢子是粗布做的,边角都磨破了,他却小心翼翼地撕成布条,用唾液沾湿,轻轻缠在麻雀的翅膀上。他的指尖沾着泥点,连袍角都蹭上了草屑,头发也有些凌乱,活像个洒扫的小太监,半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

我的太监刚要喝止,说“淑妃娘娘在此,二殿下还不速速起身”,我摆了摆手——在太医院跟前,总要装几分贤良淑德,若是传出去我欺负一个“怜贫惜弱”的皇子,太后难免会说我“善妒”。萧炼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我前呼后拥的仪仗——宫女捧着暖炉、拿着拂尘,太监举着宫扇、提着食盒——也只是略一躬身,连“淑妃娘娘安”的客套话都省了,眼神扫过我满身的赤金珠翠,淡得像看一地落雪,随即又低头去吹那只麻雀的伤处,动作轻得怕碰碎了它,嘴里还低声说着:“别怕,很快就好,等伤好了,就能飞了。”

我故意停步,踩着绣着鸾凤的锦靴走近,靴底的金线在雪地上划过,留下浅浅的痕迹。宫袖扫过石桌上的残雪,雪沫子溅起的凉意衬得语气更尖刻:“二殿下倒有闲情逸致。”我瞥了眼那只瑟瑟发抖的麻雀,它的羽毛被血染红了,缩在萧炼的掌心里,“江南水灾已淹了三州,灾民啃树皮、易子而食,京城里的粮价都涨了三成,连寻常百姓都吃不起米了,殿下不去翰林院拟赈灾疏,为陛下分忧,反倒在这御花园里怜香惜玉?”我特意加重了“怜香惜玉”四个字,暗指他不务正业。

萧炼抬眼,眸子亮得像淬了冰的玉,半点不惧我的身份,连站起身都省了,就那么蹲在雪地里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嘲讽:“淑妃娘娘,百姓的命要保,生灵的命也要护——这二者,从来不是非此即彼,难道娘娘觉得,救一只麻雀,就会耽误赈灾吗?”他的目光落在我腕上的金镯子上,那镯子是魏兄送的,嵌着鸽血红的宝石,在雪地里闪着刺眼的光,“倒是峪澍宫,昨日御膳房送来的血燕就有十斤,那是南海进贡的珍品,一两血燕能换十石米;炭火一日耗掉百斤暹罗银丝炭,一斤炭的价钱,够寻常百姓吃三天。这些银钱若省出三成捐去灾区,能买上千石米,救上千人的命,比送些‘暗藏心思’的玉容膏,实在多了。”

“暗藏心思”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像冰锥子扎进我心口,我瞬间就明白,他定是知道了玉容膏的事——说不定是皇后身边的人漏了口风,也说不定是他自己查出来的。我攥紧宫袖,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疼得险些失态,胸口的气堵得发慌,恨不得立刻让人把他拖下去掌嘴。正要发作,莲心连忙上前半步,用温热的帕子沾了沾我的手,帕子上绣着细小的“安”字,是她特意给我绣的,低声道“娘娘,太后面前不宜失仪,假山后有李嬷嬷的影子”——李嬷嬷是太后最信任的人,跟着太后几十年,嘴碎得很,这话若是传进太后耳朵里,难免落个“苛待皇子”“心胸狭隘”的名声,对我晋贵妃不利。

我瞥见假山后晃动的素色衣角,那是李嬷嬷常穿的宫装颜色,硬生生把火气咽下去,指甲在掌心掐出深深的印子,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只丢下一句“殿下好自为之”,转身就走,裙裾扫过雪地,留下一串凌乱的印子,像我此刻被戳穿心思的慌乱。走了几步,还听见萧炼轻声对那只麻雀说:“有些人穿着华丽,心却比这雪地还冷,连同类都要算计,活着也未必快活。”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我耳朵里,像一根针,扎得我心口发疼。

回峪澍宫时,那亲信已在偏殿候了半个时辰。他穿一身灰布便服,把太监的身份掩得严严实实,连帽檐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的胡茬。见我进来,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压得极低,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想来是一路跑着来的,怕误了时辰。“大人说,朝堂上六部尚书已有五部是咱们的人,只剩下兵部尚书还跟着太子。户部尚书张大人昨晚还来府里回话,说江南的赈灾粮已经扣下了三成,都存在了咱们的私库里,等风头过了,就分发给各地的亲信。”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就差东宫和坤宁宫这最后一步,只要拿到皇后或太子‘结党’的实据,比如私通外臣的书信,或是贪墨的账目,就能彻底架空皇权,到时候大人说了算,娘娘您的贵妃之位也稳了,连陛下都得敬您三分。”

他抬头递上一个锦袋,袋口的绳结打得紧实,里面硬邦邦的,能摸到纸页的棱边。“这里是东宫近侍的名单,标红的三个是寒门出身,家里等着钱用,有两个的老母亲还在乡下卧病,没钱请太医;还有一个的妹妹被选进了浣衣局,日子过得苦。大人让娘娘想法子策反一两个,许他们锦衣卫的差事,那可是肥差,油水多;若是做得好,还能赏套京城的宅子,让他们的家人都搬到京城来。”

“大人还说,娘娘若能牵制住皇后,让她失了陛下的欢心,明年贵妃册礼必成,若是能诞下龙嗣,将来……将来这储君的位置,说不定都能争一争。”“知道了。”我打断他的话,锦袋捏在手里沉得像块浸了水的石头,指腹能摸到里面纸页的棱边,硌得手心发疼。魏兄的许诺越重,我越清楚自己的分量——我不过是他安在后宫的眼线,一枚有用时捧在手心、无用时便可丢弃的棋子。当年他救我,是因为我像他早逝的妹妹,能填补他的念想;如今重用我,是因为我能帮他盯着后宫,牵制皇后,为他的朝堂之争铺路。一旦我没了用处,或是坏了他的事,浣衣局的冰冷水,就是我的归宿,甚至比那更惨——魏兄心狠手辣,连“谢党”的孩童都不放过,更何况我一个没用的棋子。

夜深了,宫女们都退下,峪澍宫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火星偶尔爆裂的声响,“噼啪”一声,溅起细碎的光,映在墙上的《百鸟朝凤图》上,像极了当年浣衣局夏夜里的萤火虫。我从枕下摸出一块粗布帕子,是当年在浣衣局时,同屋的张姐姐送我的。帕子是用粗麻布做的,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莲花,线是从旧衣裳上拆下来的,颜色都褪了,边角磨得发毛,却被我摩挲得光滑温热,带着我的体温。

张姐姐比我大五岁,是浣衣局里最照顾我的人。她的手很巧,会用草编小玩意儿,每次得了赏钱,都会分我一半。有次我被管事嬷嬷罚饿肚子,从早上跪到傍晚,头晕眼花,她偷偷把自己的窝头分我一半,那窝头是糙米做的,混着麦麸,咽下去剌嗓子,可她掰给我的那半块,带着她手心的温度,嚼着竟有几分甜。她笑着说“我吃得饱”,其实她自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颧骨都凸了出来,眼睛却很亮,像星星。

后来张姐姐染了风寒,冬天的浣衣局冷得像冰窖,她盖着破棉絮,咳嗽得整夜睡不着,嗓子都咳哑了。没钱请太医,只能喝些滚烫的姜汤硬扛,可那点姜汤根本不管用,她的病越来越重,最后连床都下不了,死在了浣衣局的硬板床上,连块像样的裹尸布都没有。还是我和几个相熟的宫女凑钱买了块粗麻布,趁着夜色把她埋在宫墙根的荒坡上,连块碑都没有,只记得她坟前长着一丛狗尾巴草,风一吹,就摇摇晃晃的,像她当年对我笑的模样。

魏兄给了我金钗玉簪,给了我琉璃宫殿,给了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荣华——我现在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可我总在梦里回到那个冰寒的浣衣局。那时虽苦,却不用整日算计谁、提防谁,不用怕哪日魏兄倒台,我便成了阶下囚;那时的人很简单,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张姐姐会真心对我好,会把唯一的窝头分我一半。那时的暖,是张姐姐分我的半块窝头,是夜里挤在一个被窝里的体温,是她给我绣的粗布帕子,比现在这满殿的蜜合香都暖,都真实。

就像昨日送玉容膏,若被皇后查出端倪,便是“谋害中宫”的死罪,这在宫里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魏兄绝不会为了我与皇权抗衡,他只会亲手把我推出去顶罪,对外说我“嫉妒皇后,私下行凶”,保全他自己和他的权势。到时候,我连张姐姐那样的粗麻布裹尸布都得不到,可能会被乱棍打死,扔到乱葬岗,连条狗都不如。帕子边缘磨出的毛边蹭着掌心,像张姐姐当年给我暖手时粗糙的指

窗外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像极了当年管事嬷嬷的藤鞭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廊下的宫灯被吹得左右摇晃,影子在墙上晃成鬼魅,忽大忽小,一会儿是张姐姐的脸,一会儿是魏进忠冷漠的眼。我对着琉璃镜发呆,镜中的人鬓插金钗,面敷粉黛,一身绫罗绸缎,耳垂上的东珠映着烛火,亮得晃眼,可眼底的疲惫却藏不住,连脂粉都盖不住那点青黑。

当年在浣衣局,我盼着一件暖和的棉衣就心满意足,盼着冬天能有口热汤喝,盼着管事嬷嬷能少打我一次。如今坐拥金山银山,却夜夜被噩梦惊醒,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浣衣局,双手泡在冰水里,疼得喘不过气,魏兄站在廊下,穿着华丽的蟒袍,冷冷地看着我,像看一件没用的旧物,说“你这丫头,没用了”。莲心进来添灯,见我对着旧帕子出神,轻声劝:“娘娘,魏大人如今权倾朝野,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谁敢动您?上次丽妃娘娘多说了您一句闲话,转头就被陛下罚去闭门思过了,您就放宽心享富贵便是。”

我没回话,只是把帕子塞进枕下,帕角硌着后脑勺,钝钝的疼,却让我清醒了几分——这宫里的富贵,从来都不是安稳的,就像这峪澍宫的暖,全靠魏进忠的权势烧着,一旦权势灭了,暖就成了寒,甚至比浣衣局的寒更刺骨。莲心见我不说话,又添了些炭,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殿里又只剩我一个人,陪着满殿的烛火和满心的慌。

我太清楚这后宫的生存法则,就像峪澍宫的地龙,看着暖烘烘的,底下却埋着烧不尽的炭火,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把自己烧成灰烬。我靠着魏兄往上爬,踩着那些比我卑微的人过活,比如那个被打发去浆洗房的管事嬷嬷,比如那些被魏兄扳倒的“谢党”官员的家眷,她们的苦难,成了我荣华的垫脚石。可我知道,这荣华本就建在流沙之上,风一吹就可能散,魏进忠的权势再大,也敌不过“君心”二字,当年的权臣哪个不是盛极一时,最后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但我没得选,从魏进忠在宫道上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被绑上了他的船,船桨在他手里,我连跳船的资格都没有——要么顺着这股权势荣登贵妃之位,甚至成为未来的太后,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要么等着船翻,一同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像张姐姐一样,连块碑都留不下。我不能输,也输不起。这宫里的人,要么是猎人,要么是猎物,我当过最惨的猎物,被人随意打骂,任人宰割,如今就要做最狠的猎人,握着刀,盯着我的猎物,哪怕这刀是魏进忠递的,哪怕这猎物是皇后和太子,我也必须出手。

第二日清晨,我特意换上一身正红色宫装,领口绣着缠枝莲纹,金线在阳光下闪着灼人的光,比皇后的素色宫装更惹眼。鬓边插着赤金点翠步摇,每走一步都晃出细碎的声响,张扬又夺目——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魏翠儿如今的体面,我要让皇后知道,这后宫不是她一个人的天下。我亲自捧着新制的杏仁酥酪去坤宁宫“赔罪”,酥酪用白玉碗装着,上面撒了一层细密的杏仁碎,香气扑鼻,是陛下最爱的口味。

刚进暖阁就看见皇后坐在窗边看书,阳光落在她素色的宫装上,柔和得像一层纱,她手边的青瓷碗里飘着几片白梅,清雅得晃眼,连翻书的动作都透着温婉。“淑妃有心了。”她抬头看我,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日的玉容膏之事从未发生,连我送的酥酪,也只是让宫女放在一边,未曾动过——她定是防着我。我屈膝行礼,指尖却在暗中打量她的脸色——肤色依旧白皙细腻,不见半分暗沉,指尖捏着帕子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寒水石粉需得连用七日才见痕迹,急不得,我有的是耐心。

我垂眸笑着回话,说着“昨日言语唐突,还望娘娘恕罪”的吉祥话,眼底的笑意未达深处,指尖已在袖中掐算着下一桩“好礼”——莲心查过,皇后的贴身宫女锦书,家里弟弟欠了赌坊的钱,正急着用钱,这便是我的突破口。这后宫的博弈,从来都与朝堂的较量同频共振,魏兄在朝前厮杀,扣下赈灾粮,安插亲信;我便在后宫周旋,拉拢宫女,算计皇后。这场仗,我必须赢,也只能赢,因为我身后,早已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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