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知道晚照是在担心什么，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宽慰他，只得说道：“阿照师兄，龙渊里的大火烧了这么几年，但是天外的救援一直没有来，这也是天意，我们也都尽力了。”
晚照苦笑着摇摇头：“那之后呢？”
秦川一时语塞，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法子。愣了一会儿，说道：“之后？管他的呢，今日哪里知道明日的事情？”
此时有人递过来煮好的马肉，秦川接过来，硬塞进晚照手里。
晚照却拿着这块马肉，食不下咽，呆呆地愣神。
如今的寒山虽仍处于极昼，但太阳却日渐缩小，寒星所接收的日光也越来越微弱，气温逐渐下降。不仅太阳变得黯淡，就连天上的月一和月二也渐渐隐入黑暗，化作两弯纤细的月牙，几乎难以辨认。
原本山势较高的区域，已再度被积雪覆盖，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由于全年气温持续偏低，土地渐渐无法孕育庄稼。诗魄曾下令让负责耕种的农人将田地迁至地热区域附近，然而，那里土壤中矿物元素含量过高，农作物生长到中途便开始枯萎，始终无法结出果实。
随着植被不断凋零，动物也开始逐渐减少。
这些年来，裂死病因为解药的量产得到了控制，因此寒山高峰时期曾经聚集过七百多万的人口。
但是，好景不长。
不仅食物和药品渐渐匮乏，而且，随着蜈蚣也渐渐迁徙过来，裂死病又有了复发的迹象。每天都有人死去。
如今寒山上的人口已经不足巅峰时期的三分之一。
这几年地下人和地表人组成的运输队前前后后一共运送了几百万吨红泥进寒山。然而，苍黄求救信号已持续发出了数年——信号塔或冻毁、或失灵，就连“天欲雪”飞船上那台唯一的信号机，也再未接收到来自外太空的任何回应。
寒山的每一个人，仍日夜抬头望天，期盼天幕中忽然出现一丝黑影、一点动静。可天空依旧寂静，什么也没有。
希望一日日消磨成失望。渐渐地，有人选择离开寒山，转向山外其他地方，试图寻找一线生机。他们之中，既有地表人，也有地下人。
而在当年寒山密道开启之时，原本就有不少人仍散布于山外各城。这些幸存者，与如今从寒山离开的人们逐渐汇合，形成另一股势力。
随着气温的变低，城市里的动物植物也渐渐死光了，后来这些人发现了寒山密道的入口，打起了运输队的主意。
因此，来往运送红泥的运输队时不时地会碰上流寇过来打劫。
而偏偏这一次晚照就遇到了流寇剧烈的攻击。
原本就不多的物资被洗劫一空，人员也受到了巨大的伤亡，一下子死了一多半。
现在剩下的人都陷入到巨大的悲观情绪中。
晚照这个样子，随行的青芒和秦川等人也都是无精打采的。只是默默地聚拢在一起分食马肉，中间再也没有交谈。每个人都疲惫而又绝望，即便这一次活着到达无夜宫，也没有人知道回去的路上会发生什么，又能不能活着回到寒山？
秦川望着晚照疲惫的侧脸，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自从求救信号发出以来，寒山顶峰那簇代表希望的火焰就从未熄灭。昼夜不息的救援之火，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红泥。当初苍黄预估的用量早已被突破，就连一向从容的苍雪，也未曾料到消耗会如此巨大。
说话间，远处传来几声马的嘶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马前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上，嶙峋的肋骨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无论是护卫还是地下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一个护卫快步上前，刀光一闪，马嘶声戛然而止，鲜血汩汩涌出。众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说话，很快，又有了新的食物补给。只是能够运输的马车又少了。
几只简易炉灶很快架设起来，跳跃的火苗舔舐着铁锅，马肉的香气混杂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地下人和护卫们围坐在一起，默默地分食着这来之不易的补给。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深深的疲惫，火光在他们眼中跳动，却照不进眼底。
这些年来因为万事繁杂，苍雪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她将大部分的事务交给了天璇，自己一直在明镜堂养病。她的咳嗽几乎没有间断过，稍稍吹过冷风，便会开始发烧。
想到苍雪，晚照心中又担心起来，心中隐隐作痛。作为她最亲近的人，她甚至不愿意见他一面。
不知为何，今日晚照思绪繁杂，手中拿着那一块马肉，却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坐在一边出神。
渐渐地，车队又往前走了几日。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有雪马因为食物匮乏而渐渐支撑不住，倒地暴毙。
失去牲畜的牵引，队伍行进速度越来越慢。如今，不仅马匹所剩无几，就连粮食也即将见底。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顿，骤然停了下来，打断了晚照的沉思。
“怎么回事？”晚照提高声音向车外问道。
“大王，”车外传来回应，带着一丝紧张，“前方的探路者回来了，说有紧急情况禀报。”
晚照眉头一皱，探身而出：“说清楚，什么情况？”
按照惯例，青芒他们总会派出探路者提前一至三日行程，既为勘察路况，也为防范流寇埋伏。晚照在心中迅速估算，这批探路者本该抵达无夜宫附近才折返。若非重大变故，绝不会中途拦停车队。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沉，跃下马车，只见秦川的车驾也已经停下来。众人纷纷聚拢在前方，低声议论着什么，气氛凝重。
“秦川，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晚照扬声问道。
秦川转过头来，面色苍白。
几个探路者一听大王的声音，连忙连滚带爬地赶上前来。他们声音颤抖，显然还在巨大的恐惧中：“启禀大王，前面……无夜宫……被血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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