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华国。
蔺省,滨海市。
上壅区公安分局。
四点三十一分。
姚正陪同程局长在分局门口,送别了王厅长。
刚转过身,程局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狠狠给姚正一个爆栗,骂道:“你胆子肥了是不是?厅里的事,是咱们分局能随便揽的吗?你说你……”
姚正见程局再次抬手,偏过头,躲开程局的打,向他不满的说:“程局,你要是当初把白副科调给我们刑侦二队,哪来得这事?你也不想想咱们那宣传科是什么地方?别说他呆在那里会郁闷,就算是我,好容易执行了任务回来,结果整天跟一群二世祖在一起混日子,我也不乐意。”
其实那黄色的档案袋里,只是白禾在公大时期的成绩单,不然若真是什么机密文件,王厅长也不敢自己作主,随随便便地,拿给一个分局的刑侦队长看。
姚正看到那全科优异到几乎异常的成绩单,馋的了不得!
毕竟当年没有考上公大,只能退而求其次上了地方警校,一直是他的遗憾!
程局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气闷地说:“你小子懂什么?你以为我想吗?是人家小白同志自己要求,说想要轻松一点的工作。”
姚正听后,眉头一挑,面上却是笑着说:“那不定人家才刚来,跟程局你客气客气呢。”他望着电梯到达的楼层,走了出去,转身却扒住电梯门,冲里面的程局道,“行嘞,程局你放心,白副科的真实死因我一定能查出来!”
程局瞥向他,摸着下巴,有几分疑惑问:“你怎么就突然这么确定,小白同志不是自杀?”
姚正收起带着几分痞气的笑,严肃地说:“我不知道白副科具体执行了什么任务,但年纪轻轻,就能从公大脱颖而出,被上头的领导们委以重任。那么任务期间多少危险、艰辛都挺过来了,归来后却和群二世祖在办公室混日子,或许会郁闷,会不甘……但,程局,”
姚正直视着,发现程局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交错纵横的皱纹,两颊微微泛白。
他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发现,自己对程局的印象似乎一直停留在他刚进分局的时候。
“你觉得他会因此自杀吗?”
不会吗?
人的思想,怎么说得清楚?
很多人平常乐观活泼,没人看出来他有任何轻生的念头。但就是一时想不死,说死就死了。
“或许一般人的确会因为感受到不公,而这么想,但……”
姚正脑海中不由出现一个独眼的老警察,是带他走入警察行业的导师,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刑警,却也是此后,照亮姚正前进路上的一盏明灯。
那个老刑警总喜欢在菜市场边上的大排档里,坐在最靠近马路牙子边的座位,点上一瓶冰镇的啤酒,一碟毛豆。
然后望着路上络绎不绝的匆匆行人,车水马龙的景象出神。
“程局,你应该知道的,更黑暗,更艰难的事情,他们都走过来了。绝不至于为了这点事……”
“唉。”程局忆起旧事,揉了揉微红的眼眶,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摆摆手,对姚正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尽管去查,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一声,只要我还在一天,上面的压力我暂时帮你顶着……只是,”程局凝望着姚正,用手点了点他,“不要过于执着,明天!最多拖到明天。如果你依然没有新的线索,最后结果依然显示小白同志是自杀,那么,我们也只能上报了。”
姚正站直立正,朝他行了个礼,保证说:“放心,保证能让程局您安安稳稳的退休!”
“臭小子!”程局笑骂了一声,然而刚巧合上的电梯门导致姚正没有听到这句话。
程局很有理由怀疑,姚正肯定是故意的!
“叮咚——。”
程局走出电梯,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他拉开抽屉,打开一个已经开封的邮政信封,抽出里面的文件看了一眼。
那鲜红的两行大字,此时刺目异常。
他用手扣着桌面,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很快,电话就被接通,程局微微弯着腰,对电话那头笑着说:“诶,王厅长您好,诶,有个事儿刚忘了问您,就是今早,上头发来一份文件,王厅长您应该也知道了,诶!对!就是那个文件,您说,咱们关于小白同志自杀的情况,要立即上报吗?诶!对!我也是那个意思,小白同志的死因还有疑点,咱们先调查清楚再说,诶!对!对!好好好,谢谢王厅长您啊!……”
程局恭维了几句,挂了电话后,他坐下来,面色阴沉地用手指在那份今早才到的公安部红头文件上摩挲。
太巧了!
这文件发来的时间太巧了!
就好像,就好像预知了白禾会自杀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呢?
远在首都的公安部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程局手指落在“近期”两个字上,突然涌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发生这种自杀事件的不止他们!”
也就是说——
“这是一场有预谋,对执行过特殊任务的我方警务人员,伪装成自杀案件的一场围剿!”
首都,公安部A1号大厅。
一个二十来岁的俊秀年轻人,长身玉立,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他身着一件黑底银边的特殊警服,打开了投影仪,对着台下的众人,哪怕底下坐着的,都是些现实年龄比他大,职位也比他高的多得多领导们。
然而他的语气,却是不徐不疾,不卑不亢,丝毫不怯场。
“啪”,大厅中的顶灯打开,使得大厅中绝大部分人不由眯了眯眼,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
“所以,杨副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坐在中央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笑得和蔼,可问出的话却丝毫不客气。
台上年轻人镇定地与他带着危险的眸子对视了片霎,笑了笑,回答:“杜部长您记错了,我现在隶属于特别安全事务调查局,杨某不才,现任我局调查三组组长。”
杜部长半眯起眼,转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一头及腰长发的少年正捧着手机玩得起劲,看到他一身机车服,与会场众人整齐的纯黑警服,显得分外格格不入的非主流打扮。
他眉头跳动不止,但还是沉声问:“所以,这是林局长的意思?”
“嗐!”少年双眼紧盯着手机屏幕,十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戳,都能看见十指残影。
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身边大腹便便的男人,“反正我们局里闲着也是闲着,丢给他们小年轻练练手呗!”
杜部长没接他的话,再次问:“所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是你们特安局的九州结界出了问题?”
“哈!”林局长看见手机屏幕上炸开烟花,出现“win”的字样,把手机把兜里一揣,他站起来,转身后腰懒散地靠在桌上,更像个街头巷尾的街溜子,与现场一群正襟危坐的警察们形成鲜明对比。
少年冷笑一声,说:“就算我们九州结界出了问题,也掩盖不了你们公安泄露了名单的事实。”
“你!”杜部长脸部肌肉抽动,还想再说什么,却感觉脖子一凉,一把锐利泛着寒光的长剑,仿佛脱离了地球引力,悬浮在半空,笔直竖在杜部长的脖子前。
随着长剑的出现,整个大厅一下子冷了几度。
众人皆是一惊,一旁的几位副部长连忙站起来,安抚少年,“林局长息怒!息怒!我们部长也不是那个意思,咱们和特安局如今都隶属公安系统,一起多多合作,是应该的嘛,应该的!”
杜部长接收到几位副部长的眼色,低头瞅了眼脖子前诡异的长剑,又在生命危险前不得不低了头,说:“这件案子可以移交给你们特安局,不过调查进度,我们公安也该有知情权。”
“可以。”少年满意地笑起来,打了个响指,那把脱离地心引力的长剑瞬间消失,像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仿佛是错觉一般。
杜部长摸了摸自己有些发凉的脖子,刚松了口气,又被少年的话气得血压升高。
“行了,杨简,走了走了!动不动就开会开会,烦得要死!我今天日常还没清呢!”
“林局长……”杜部长站起身,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
“嗯?”见少年顿住脚步,回过头,杜部长强崩出一个笑脸,“林局长慢走。”
少年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飞一般离开了现场,推出自己的鬼火摩托车,到公安部门口,朝不远处街边停着一辆高档的加长豪车走去,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敲了敲车窗。
当车窗还没降下来,就冲着车里亮出自己手机的收款二维码。
“叮——x复宝到账,一百万元。”
“亲,谢谢惠顾哦亲,五星好评哦亲,下次你徒弟还想办什么案子,还找我哦亲!就没有本座抢不来的案子!走喽,拜拜!”
说完,少年戴上头盔,骑上他的鬼火扬长而去。
只剩下跟在他身后的青年目睹全过程,他望向车里坐着的那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呆呆地问:“师父,你就是这么个办法,让教……呸!让林局来开会的吗?”
“管用不就行了?你不是很想办这个案子?上车。”
青年看着那辆闪闪发光的订制款豪华轿车,默默握拳。退后一步。
他觉得他从小接受社会主义的教育,不能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打倒,他坚定……
“汪汪!”
“哮天!下来!我们回家了。”
“汪!汪汪汪!”那只白色细犬可怜巴巴地趴在前座窗户上。
对他主人说,可是管家大叔说今晚的狗狗晚餐是新鲜的金枪鱼、鸡肉、和牛,还有狗狗蛋糕,能吃完再走吗主人?
“……”
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还在翻垃圾桶吗?
当年我不是就随便喂了点剩饭,你也不嫌弃的吗?
之前我不也买的是最便宜的狗粮,你一直吃着也没意见的吗?
杨简默默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心在滴血,他错了,他错了!
他出差前就不该把哮天寄养在师父家,毕竟师父家里穷得除了钱,只剩下石油了。
“师父,哮天这几天吃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某位做师父的坐在车上,对“果然这个世界上除了钱以外,居然还有买不到的东西,比如转世的徒弟对他过分生分”这个问题,浅金色的一双秀眉紧蹙,感到苦恼。
蔺省,滨海市。
上雍区安庆小区。
下午,五点五十六分。
正在实习期的陈凡在干净整洁的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有几分不明所以,他对连沙发底下都不肯放过,仔细勘察的姚正发问:“队长,这不是很明显的自杀吗?还能有什么奇怪的?不能因为,他是宣传科的副科长,咱们就搞特殊吧?”
姚正还没说话,之前在审讯室里虽然没亲眼看到档案,但对姚正前后明显的情绪变化,以及王厅长与程局的只言片语中,心中已有所猜测的殷可欣。
已经率先提醒他道:“那你说说,根据何法医的解剖结果,为什么死者的骨龄对不上档案记载年龄?”
陈凡摸摸脑袋,他说:“这个,改年龄嘛,以前地方上很常见的呀!我们那里有的,有关系的人,为了让孩子早点上学,也会托熟人把年龄改大一点。”
殷可欣苦恼地再次提醒这个憨憨,“你那是改大,还有人把年龄往小了改的?”
陈凡被殷可欣的话哽住,一旁的勘察人员突然道:“队长!有发现!”
姚正一个激灵,立即问道:“哪里?”
一个警员指着窗户框边,左右墙上的两道不大明显的白色痕迹,大约有两根手指粗细,上下一样宽、
姚正仔细看着,一边摸着下巴,思考沉吟:“这是……好像是胶带的痕迹?他把什么东西贴在窗边了?”
陈凡走过去,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看另一边窗框边上的墙壁,果然也有相同的痕迹。
他一拍手,对姚正提醒说:“姚队!是窗户,我小时候,我爷爷家玻璃坏了,舍不得花钱换,就是用报纸粘起来遮光。”
姚正灵光一闪,他总觉这个房间里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违和感,但一直说不上来。
他快步走入卫生间,确认般地看到洗手台上空白的墙壁,瞬间意识到什么。
兴奋地一捶手,走过去拍拍陈凡难得夸奖,“你小子可以呀!我知道了!”
陈凡却是一脸懵逼,问:“知道什么了?”
姚正难得耐心地循循善诱,“卫生间里少了镜子,而且你刚刚说你爷爷家贴报纸,是因为玻璃坏了,对吗?”
陈凡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姚正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再次提醒说:“那这里的玻璃是坏的吗?”
陈凡看向向外敞开的两扇窗户玻璃,他也突然意识到,激动说:“这里是白副科跳下去的地方!玻璃也没有坏!但之前似乎被报纸粘起来了,而且……”
陈凡快速地走到屋子客厅里,那一个唯一的圆筒形塑料垃圾桶前,确认了里面的垃圾跟早上现场勘验时无误。
他不禁兴奋地说:“姚队!垃圾桶里也没有报纸之类的碎屑,所以,如果白副科要从窗户那里跳下去,需要先撕开报纸,可是早上我们上来勘验现场的时候,窗子下面没有任何类似报纸的碎屑,垃圾桶里也没有相似物!所以……”
姚正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他看向正对窗户,对面的那栋公寓楼,
“所以,消失的镜子,消失的报纸碎屑,也许就是他留给我们的线索。”
姚正转身,快速下楼,对其余警员吩咐。“联系物业!我要看对面那栋楼的住户名单,问问九层以上,近期有没有租出去的。”
陈凡跟在姚正身后,又有些疑惑,“为什么是九层?”
殷可欣拍了下他的脑袋,提醒:“废话!这里是几层?”
“九层啊。”
“对咯,那么你觉得对面八层以下,能通过那扇窗户看得到屋子里面吗?”
“对面为什么要看……”陈凡一激灵,醒悟过来,“殷姐,你是说,可能对面有人在监视白副科?不对呀,那他为什么不上报呢?”
殷可欣无语地看着这个傻孩子一眼,对他说:“你呢,要记住有的人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实际上是你该尊敬的前辈。”
“啊?”
殷可欣望着前方步伐坚定的姚正,对陈凡严肃而又坚定地说道:“所以,我们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也一定要为他们沉冤昭雪才行。”
“啊?”
晚,九点零六分。
众人在公寓楼内,十三层1208室,看着窗口下,地面形似三脚架的点状痕迹,陷入一场诡异的沉默。
半晌,姚正掏出手机拨通了程局的号码,他语气沉重地汇报,话到最后已经强忍哽咽,“程局,我们确认,近期白副科遭到不明人士的监视……程局,是,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他……”
陈凡见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姚正,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为什么殷姐对他说,要叫前辈,他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很后悔。
他想起来了。
三天前,在食堂里,他明明是见过白副科的,一般人都是三三两两的,或是说着玩笑话,或是谈论着工作。
只有白副科一个人坐在角落,似乎和谁也不熟,默默吃饭。
他想是不是当时他端着餐盘过去,简单和白副科聊两句,或许他就不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