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漫过宫墙时,萧煜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
龙袍下摆结着冰碴,像无数细针往肉里扎,他却浑然不觉——自昨夜挖出那刻着“映瑶“的铁盒起,所有的痛都成了钝钝的背景音。
血书边缘的泪痕里,漕运司账册的马蹄印正泛着冷光。
他盯着那纹路,忽然想起前世中秋夜,苏映瑶捧着药谱跪在承禧宫前。
那时他嫌她碍事,抬脚就将药谱踩进泥里,靴底的马蹄纹正和这痕迹重叠。“陛下若肯看我一眼,我本不想恨的。“她咽气前的话突然撞进脑海,他喉间发腥,伸手去捂嘴,指腹却触到铁盒边缘的棱角——是他当年亲手刻的“映瑶“二字,此刻正硌得掌心生疼。
“陛下。“
晨雾里传来马蹄声。
萧煜抬头,玄色披风裹着的身影踏雪而来,身后跟着个穿月白狐裘的女子。
她鬓边银蝶簪随步摇轻颤,正是前世承禧宫失火那晚,他在火场里见过的那支。
“苏映瑶。“他脱口而出,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铜铃。
女子停在五步外,雪光映得她眼尾泛红。
她伸手从墨羽寒袖中抽出本泛黄的账册,按在雪地上:“西疆商队的粮草里混着断肠草。“话音未落,萧煜已看见账册封皮上“漕运司“三个字——正是前日他派暗卫去墨府偷的那本。
“有人想借先皇后骸骨污蔑苏家。“她指尖点过账册上的批注,“商队文书里的供货人,是皇后母家的旁支。“
墨羽寒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玄甲擦过她腕间的疤痕:“三十年前先皇后之死,与陛下亲生母亲的旧疾方子有关。“他话音轻得像雪,萧煜却如遭雷殛——前世苏映瑶总爱捧着《药典》残页抄录秘方,他嫌她啰嗦,如今才想起,那些药方里总夹着“雪参配朱砂“的批注。
“你......“他踉跄着要上前,却被墨羽寒横臂拦住。
玄甲上的冰碴刺进他掌心,痛得他倒抽冷气。
苏映瑶突然按住墨羽寒的手腕,目光扫过萧煜腰间的玉玺:“河工司的治水工程需在春汛前完工。“她指节抵着账册,“漕运司的贪墨账册,该进宗人府了。“
墨羽寒垂眸看她眼底的寒芒,喉结动了动:“夫人所言极是。“他转身时披风带起雪雾,将萧煜隔绝在雾外。
萧煜攥紧袖口的龙纹金线,看着两人的背影没入晨雾。
御书房的檀香还未燃尽,他却在《河工日志》扉页看见了墨羽寒的批注——“苏氏“二字旁,刚劲的字迹刺得他眼睛发疼:“若陛下想见王妃,当先查清先皇后骸骨下的秘密。“
“啪!“
漕运司账册在他掌心碎成两半。
窗外传来承天门方向的銮铃声,是墨府的仪仗。
他扑到窗前,正看见苏映瑶扶着墨羽寒的手登车,鬓边银蝶簪在雪光里晃了晃,像极了前世她在御花园捧位份牌时,袖中漏出的《药典》残页角。
暮色降临时,雪停了。
墨羽寒将苏映瑶抱上马车时,她的手指还攥着那半块带血的玉珏——是萧煜暗卫留下的信物。“河工司的工程需你亲自监工。“他替她拢紧狐裘,掌心贴着她腕间的疤痕,“那些人不会甘心。“
她倚在他肩窝轻笑,呼吸呵在他颈侧:“萧煜若再来承禧宫......“她指尖划过他腰间的虎符,“便让他看看苏家祖宅地底的密道。
三十年前的雪,埋着的何止是我一人。“
马车碾过承天门的影子时,银蝶簪碰在车窗上,发出清响。
苏映瑶望着车外渐暗的天色,笑声散入风里,再没有前世跪在承禧宫旧墙下时的孤寂。
烛火在案头跳动时,墨羽寒推开了内室的门。
他手里捏着半页未燃尽的账册,火漆印还剩半截,隐约能看见“苏氏“二字。
他将纸页轻轻按在苏映瑶案头,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这一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