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河北平原上的风,已经开始带着寒意,吹在人的身上,让人不禁打个冷颤……
真定府,这座河北重镇,曾是宋金交锋的前线,两军血战之余几经易手,
如今,金人战败投降后,作为战后被动交割的地区之一,它被列为首批交割的城池之一,
交割仪式在城外的旷地上举行,场面宏大而肃穆,
一方是代表镇朔军的交割使团,由一位沉稳干练的文官主事,
身后是盔明甲亮,杀气内蕴的镇朔军接防军队,黑色的鹰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另一方,则是金人派出的交割官员,
脸色大多灰败,强打精神,身后跟着即将撤离的,士气低迷的金人守军,
双方依照章程,校验印信文书,清点交割清单上的府库钱粮,军械甲仗,官府册籍,
整个过程冗长而机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旧时代终结,新时代降临的压抑感,
城头上,原本的金人旗幡被缓缓降下,不少留守的老兵和官吏目睹此景,默默垂泪,
而更多的百姓,则挤在街道两旁或自家门缝后,用复杂难言的眼神观望着这一切,
有对战争结束,秩序有望恢复的期盼,有对未知新统治者的恐惧,也有对故国沦亡的淡淡哀伤,
“自即日起,真定府及下辖诸县,归隶镇朔军管辖,依我镇朔王令,以往罪责,除首恶外,概不追究,各级官吏,愿留任者需经审查考核,愿去者发给路费,百姓各安其业,受律法保护,田赋税制,将颁新章,务求公平,以苏民困……”
镇朔军的宣抚官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用清晰洪亮的声音宣读着安民告示,
台下百姓噤声聆听,反应不一,
有些人眼中燃起希望,有些人依旧茫然……
接收军队在军官的严格约束下,有序入城,
接管城防,府库,监狱等要害部门,过程基本平稳,没有发生冲突,
但这仅仅是开始,随军而来的协理官们立刻投入了繁忙的工作
登记户口,核查田亩,接收诉讼,拜访地方耆老和有声望的士绅,了解民情,解决最急迫的民生问题,
比如赈济孤寡,组织修缮被战火损坏的房屋和道路……
然而,暗中的阻力也随之浮现,一些地方豪强试图隐瞒田产人口
原金人委任的胥吏阳奉阴违,甚至暗中毁坏档案……
还有小股溃兵或土匪趁乱劫掠,散布谣言……
接收工作千头万绪,充满了看不见的博弈,
消息不断汇总到大同,贺烽对此早有预料,指示前方官员:
“原则问题绝不退让,尤其是田亩人口,必须厘清,这是根基,对于豪强,分化瓦解,首恶惩办,胁从给出路,对于旧官吏,可用则用,不可用则果断换掉,治安问题,军队配合,严厉打击,务必迅速恢复秩序,记住,百姓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变化和好处,”
就在真定府等地的交割工作艰难推进的同时,金人“送还二帝”的阴谋,也进入了实质操作阶段,
完颜宗干虽然极力反对这种可能激怒贺烽,且未必有效的伎俩,
但金人小朝廷内部,复仇心切的少壮派和部分认为可以借此搅乱局势的贵族占了上风,
他们秘密筹划,决定不直接送到镇朔军控制区,而是选择送到宋金边境某个地点,然后通知双方,将难题甩出去,
计划派出小股精锐骑兵,护送徽,钦二帝及其少量随从抵达,然后悄然撤离,再同时向镇朔军和南宋发出消息……
然而,他们的行动早已在董怀安布下的情报网监控之下,
“王爷,金人动了,一支约三百人的骑兵队伍,护卫着几辆马车,目标很可能是辽阳……”董怀安及时将情报送到贺烽面前,
贺烽放下手中的政务文书,冷笑道:
“来了?告诉我们在那边的人,暗中盯着,确保安全,别让金人搞鬼,也别让其他土匪流寇劫了去,等他们把人扔下,确认金人撤离后,我们的人再现身接收!”
“另外!”
贺烽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给南朝临安那边,也可以透点风声过去了,就说疑似有重要人物将被金人释放,地点不明,让他们也紧张起来,把眼睛瞪大点!”
“是!”
董怀安心领神会,
十几天后,一个雾气朦胧的清晨,在一处荒僻的旧渡口,金人骑兵匆匆将两辆破旧马车以及车上几个面色惶恐,衣衫褴褛的人赶了下来,
又丢下少许干粮,便头也不回地策马狂奔而去,迅速消失在晨雾中,
马车上,正是被囚禁多年,受尽屈辱的宋徽宗赵佶和宋钦宗赵桓,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身在何方,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福是祸,眼中充满了茫然与恐惧,
不久后,一队打着黑色鹰旗的镇朔军骑兵仿佛早有预料般出现在渡口,
为首的军官下马,对着惊慌失措的赵佶父子抱拳行礼,态度恭敬却疏离:
“奉我家镇朔王之命,前来迎候二位,请放心,我等必保障二位安全,”
赵佶颤声问:
“镇朔王……贺烽?他……他要将我等如何?”
军官面无表情:
“王爷有令,将二位安然送至应去之地,请上车吧,”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赵佶父子只能忐忑不安地重新上车,
在这队镇朔军骑兵的护送下,开始南行,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多方博弈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而执棋者,正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同……
这支队伍的行动并未刻意隐藏,反而在某些路段有意显露行迹,
很快,“镇朔军迎回徽钦二帝南归”的消息,迅速在河北,山东等地迅速传开,引发了巨大的轰动!
民间议论纷纷,士人感慨万千!
许多人赞扬镇朔王贺烽“深明大义”,“不忘旧主”,尽管这个“旧主”实在有些提不起来,但也有人心存疑虑,不知贺烽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消息以更快的速度传到了临安,赵构在宫中得知此讯,惊得直接打翻了茶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贺烽他想干什么?把父皇和皇兄送回来?他安的是什么心!”
赵构又惊又怒,心头涌起巨大的恐慌,他皇位的得来本就有些尴尬,若父兄真的归来,他该如何自处?
迎回供养?那自己的权威何在?
幽禁?天下人将如何看他?这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宰相张浚,枢密使戚琼等重臣也被紧急召入宫中,个个面色凝重,他们同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复杂性……
“贺烽此计,毒辣啊!”
戚琼咬牙道:
“他这是把烫手的火炭扔给了我们!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
张浚长叹一声:
“无论如何,消息已传开,天下人皆知二圣南归,若朝廷拒之门外,或有所慢待,必失天下人心,士林清议将沸腾不止,可若迎回……唉!”
他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难处,
赵构瘫坐在龙椅上,喃喃道: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能否……能否让贺烽将他们留下?或者……送去别处?”
张浚摇头:
“贺烽既然做出此举,必已算计周全,他料定我们不敢不接,亦难以妥善安置,此举一石三鸟,彰显其仁义,为难我朝,同时告诉天下人,金人已落魄到要靠送还旧帝来讨好他,我们……已陷入被动……”
最终,经过激烈的争论和痛苦的权衡,
南宋朝廷不得不做出决定,
以隆重礼节,迎接二圣归国,
但同时,一系列如何安置,限制其影响力的方案也在密谋中,临安城上空,因此事笼罩上了一层浓厚的阴云……
而这一切,都在贺烽的预料之中,
当大同收到南方传来的,南宋朝廷被迫表态将“恭迎二圣”的消息时,贺烽只是淡淡一笑,
对李御和慕白道:
“赵构今晚恐怕要睡不着觉了,也好,让他和他那帮臣子好好忙活一阵子,省得整天琢磨着咱们,至于那两位皇帝……”
“送到边境,交给他们的人,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后续,是他们赵家的家事!”
他转而看向关于真定府等地交割进展的报告,神色重新变得专注:
“比起这个,如何把真定,河间这些地方真正治理好,让百姓归心,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告诉前方,加快清查田亩,推行新的农税办法,鼓励垦荒,明年春耕之前,我要看到这些地方恢复生机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