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谦的手指还停在蜀锦边缘,风没动,他也没甩。
那一瞬间他改了主意。袖子里的东西太烫,不能乱碰。他把卷轴往手臂外侧一绕,丝绸贴上皮肤,震了一下,像是心跳对上了频率。
苏曼曼站在右边,腿上的黑丝微微发紧。她没说话,只是用指尖蹭了下小腿外侧的金线。那道纹路跳了半次,像信号不良的灯。
“它要动了。”她说。
话音落下,天上的影子抬起手,姿势和三秒前花自谦的一模一样。这次没有延迟,完全同步。
花自谦反手抽出一段蜀锦,直接甩出去。布料在空中展开,像一把刀划开灰雾。可碰到黑影的刹那,那团影子突然散开,布匹穿过虚无,什么都没打中。下一秒,黑影在原地重新凝聚,连位置都没变。
“无效。”青鸾低声说。
苏曼曼抬手,织女神丝从指尖拉出,缠上右腿一圈又一圈。她往前踏一步,丝线猛地射出,直奔黑影胸口。金线刺入的瞬间,黑影没躲,反而张开双臂,像是迎接一样让丝线穿体而过。
可紧接着,丝线开始倒退。不是被挣脱,是被吞回去的。金光黯淡,苏曼曼闷哼一声,手指一抖,差点松开控制。
“它在吸我的丝。”她咬牙,“快断。”
花自谦立刻伸手按住她手腕,另一只手从袖中抽出一小段云锦,塞进她掌心。丝绸接触的瞬间,织霞本能稳住,丝线停止倒流。
青鸾把玉笛横到唇边,吹出一个低音。音波化作蝴蝶形状飞向黑影,绕着它转了一圈,穿过去,落地时翅膀碎成粉末。
“没反应。”她说。
少女蹲下,一根黑丝从掌心滑出,贴着地面钻进地砖缝隙。三米外,黑丝探到黑影正下方,突然往上一挑,想从背后突袭。
可就在即将命中时,黑影脚底裂开一道口子,分出一条阴影反刺回来。少女抬手格挡,黑丝缠上小臂,那道阴影却顺着她的丝爬上来,直冲掌心。
她迅速收手,但已经晚了。阴影点中她掌心,像针扎了一下。她猛地缩回手,掌心多了一个小黑点,皮肤发麻。
“它会反击。”她说,“而且能顺着能量来回击。”
四人退回原位,站成一圈。
没人说话。刚才四个人都试了,结果全一样——技能打不中,或者打中了也没用。黑影就像一团能消化攻击的雾,你出招,它就吃掉,然后变得更稳。
花自谦低头看袖口。那本书还在发烫,热度比刚才高了不少。他忽然明白过来:“它不怕我们的人,它怕的是这个。”
“你是说……它针对的是那本书?”苏曼曼问。
“不只是书。”花自谦摸了下眉心,“是所有从那个世界带出来的东西。我们的能力,都是那边给的。它能识别,也能吸收。”
苏曼曼冷笑:“所以现在咱们成了自带外挂的活靶子?”
“差不多。”花自谦把点妆笔拿出来,在自己眉心轻轻一点。
朱砂落下的瞬间,他眼前的世界变了。街景还是原来的街景,但空中多了无数细线,像蜘蛛网一样交错。那些线连接着路灯、广告牌、行道树,甚至地面接缝。而黑影的身体里,也缠满了同样的线,密密麻麻,全是扭曲的命格轨迹。
“我看到了。”他说,“它不是实体,是被人改过的命格集合体。这些线,是从街上那些被勒颈的人身上抽出来的。”
“谁改的?”青鸾问。
“不知道。但它现在想拿走我们身上的东西,可能是为了补全自己。”
少女盯着地面那道接口。血滴进去的地方还在泛光,像是水面上的油膜。她忽然说:“它不能过来,除非有人先过。但它能让东西回去。”
“什么意思?”苏曼曼问。
“如果我们不小心,可能会把带回来的力量泄露出去。”少女抬头,“比如那本书的气息,已经引来了它。再打下去,它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
花自谦沉默几秒,突然转身面对黑影。他把点妆笔收好,左手解开袖口,露出缠在手臂上的蜀锦。
“既然它吃外来规则。”他说,“那我们就不用外来规则。”
苏曼曼一愣:“你想用现世的力?”
“现世最原始的力量是什么?”花自谦看着她,“是因果,是命格,是人活着留下的痕迹。它靠篡改这些东西活下来,那我们就反过来——打断它的连接。”
他抬手,将蜀锦猛地掷向空中。布料没飞向黑影,而是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正好压住那条接口的边缘。
接口顿时一颤,像是被烫到。血珠不再流动,地面上的裂痕开始轻微收缩。
黑影第一次有了反应。它悬在空中的身体晃了一下,双手下意识护住胸口。那些命格丝线剧烈震动,发出一种只有花自谦能听见的尖鸣。
“有效。”他低声说,“它怕封印。”
苏曼曼立刻明白过来。她蹲下,指尖划破,一滴血落在黑丝袜表面。血珠顺着金线蔓延,勾出一段《璇玑图》的残纹。她没画完,只留下一个起始符。
“来。”她抬头。
花自谦点头。他从袖中取出一块明代云锦,完整未拆封的那种。乾坤袖一震,云锦腾空而起,在空中展开成弧形光带。
青鸾立刻配合,玉笛轻吹,这一次不是攻击音波,而是稳定频率。两只蝴蝶从笛中飞出,落在云锦边缘,翅膀微微振动,像是在调音。
少女闭眼,黑丝沉入地底,沿着接口周围布下三道隐线。她没进攻,只是标记了四个共振点。
“准备好了。”她说。
花自谦深吸一口气,右手一挥,云锦带着蝴蝶猛地斩下——目标不是黑影,而是它背后虚空中的某一点。那里,一根最粗的命格丝线正连接着街头一栋高楼的阳台。
云锦划过空气,发出撕裂声。丝线应声而断。
黑影猛然仰头,身体剧烈扭曲,像是被抽掉了支撑。它第一次发出声音,不是传入脑海,而是从空中直接震荡出来的一声闷响,像钟被砸歪了。
接口同时剧烈波动,血珠开始倒流。
“它撑不住了。”青鸾说。
可就在这时,黑影抬起手,指向花自谦的胸口。它的动作很慢,但带着某种决断意味。
花自谦心头一紧。他下意识摸了下衣袋,那本书的热度突然飙升,几乎要烧穿布料。
“它知道弱点。”少女睁眼,“它要逼你用书里的力量。”
“不能用。”苏曼曼抓住他胳膊,“一碰就是陷阱。”
黑影缓缓降落,离地面只剩两米。它的轮廓依旧模糊,但能看出五官正在成型——一张和花自谦极其相似的脸,只是眼睛全黑。
它张开嘴,这次不是传念,而是开口说话,声音沙哑:
“你还记得,是谁把你钉在城楼上的吗?”
花自谦瞳孔一缩。
他当然记得。明朝那一世,他被千刀万剐,挂在城门三天。可动手的不是皇帝,不是仇家,是某个穿着素白嫁衣的女人。她站在人群里,没哭,也没喊,只是抬头看着他,直到最后一口气断掉。
那一世的恨,比血还深。
黑影看着他,嘴角扯出笑:“你不该回来的。”
花自谦没动。他知道这是干扰,是心理战。可胸口那根金针突然发烫,像是要刺出来。
苏曼曼察觉不对,立刻抬腿踹向他肩膀。这一脚不重,但把他踹得退了一步,打断了那种被拉扯的感觉。
“别听它放屁。”她说,“你是我见过最烦人的甲方,但也不是谁都能随便替你写结局的。”
花自谦喘了口气,点头。
黑影见话术失效,身体再次扭曲。它不再悬浮,而是沿着广告牌滑下来,脚踩上地面。接口开始扩大,边缘泛起黑色泡沫。
“它要强行穿越。”少女说。
花自谦握紧点妆笔:“那就别让它落地。”
他正要再次出手,苏曼曼却突然抬手拦住他。
“等等。”她说,“它脚下的地砖……颜色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