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还没落地,苏曼曼的黑丝袜先抖了一下。
花自谦立刻收住脚,膝盖一沉,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他没抬头看四周,手指已经滑进袖口,指尖触到那卷蜀锦的边缘。空气不对,流动得太慢,像是布料吸饱了水,沉得提不起来。
“怎么了?”青鸾低声问,手摸上了玉笛。
“别出声。”少女站在最后,眼睛闭着,掌心朝下贴向地面。她的黑丝在皮肤底下动了,像有东西从地里爬上来,撞到了网。
苏曼曼抬手按了下小腿外侧,织霞手瞬间运转。血气往指尖涌,她没划破皮肤,但能感觉到那股牵引力来自头顶上方——不是风,是空间本身在抽搐。
“我们是回来了。”她说,“可这地方……被人改过线头。”
花自谦睁开眼,望气断代术扫过街角。一辆共享单车停在路灯下,车筐里有件皱巴巴的西装外套。他一眼看出那衣服穿过的人都活不过三个月,肩线歪斜,命格断裂。这不是原来的因果。
他掏出点妆笔,在眉心轻轻一点。视野变了。
整条街的上空蒙着一层灰雾,像是有人拿脏抹布擦过天幕。几处高楼上,穿着礼服的人走过阳台,头顶缠着黑丝,一圈又一圈,勒进皮肉。那些不是装饰,是命格被篡改的痕迹。
“有人在用织物改命。”他把笔收好,“而且手法很野,根本不顾经络走向。”
“谁会这么干?”青鸾皱眉。
“不知道。”花自谦盯着前方十字路口,“但肯定不是冲着风景来的。”
话音刚落,路边广告牌闪了一下。
画面原本是某奢侈品牌的海报,模特穿红裙站t台中央。下一秒,裙摆突然不动了,可人还在走。动作和影像脱节,像卡帧。接着,整个画面向右偏移半寸,露出后面一片漆黑的空隙。
少女猛地睁眼:“墙裂了。”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裂缝,而是现实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们刚才穿越通道时,看到的是光。现在这道口,里面没有光,只有静止的黑暗。
苏曼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黑丝袜上的金线开始跳动,不是震动,是预警。就像缝纫机针头卡住前的最后一颤。
“它认出来了。”她低声道,“那个世界的东西,跟过来了。”
花自谦没说话,左手已经把蜀锦卷轴捏紧。乾坤袖内那本书微微发烫,和外界某种气息产生了共鸣。他不敢拿出来,怕一碰就会引爆。
四个人慢慢靠拢。
花自谦往前半步,背对着三人。这是习惯,也是信号。只要他站这个位置,就是主防。
苏曼曼退到右侧,右手划过小腿,织女神丝无声展开,缠上黑丝袜外层。她的设计稿从来不用铅笔打底,全是血绘,现在这条丝线也带着同样的温度。
青鸾把玉笛横在胸前,嘴唇轻碰吹口。她不打算吹,但得让里面的灵体知道:主人醒了。
少女蹲下身,一根黑丝从指尖射出,贴着地面滑出去三米,绕过消防栓,再回来。她闭眼感受回弹的节奏——地下有东西在移动,速度不快,但方向一致,像是排队。
“不止一个。”她站起来,“都在往这边聚。”
花自齐眼神一冷。
正常情况下,回归原世界应该是松一口气。但现在,他们像是带着外域病毒回家的宿主,刚落地就被标记了。
“所以现在怎么办?”苏曼曼活动了下脚踝,“报警?还是先找个咖啡馆坐下来商量?”
“你真以为还能点单?”花自谦冷笑,“看看你的手机。”
她掏出来一看,屏幕黑的。电量显示100%,但指纹解锁失灵。不只是她,三个人的设备全废了。
“信号被切了。”少女说,“不是技术问题,是规则变了。我们现在用的网络协议,不适用了。”
青鸾忽然抬手:“等等。”
她耳朵动了动。
远处传来一种声音,像是很多根丝线同时绷紧,将断未断。不是耳中听见的,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摩擦声。
花自谦抬头。
天空的灰雾开始旋转,缓慢,但确实在动。中心点就在他们头顶正上方。云层下面,隐约有个影子,轮廓模糊,但能看出是人形。它不动,也不靠近,就那么挂着,像一件晾在高空的湿衣服。
“那是……投影?”青鸾问。
“不是。”苏曼曼盯着那影子,“是倒影。”
“倒影?可地上没东西啊。”
“不是地上的。”她摇头,“是我们的倒影,被翻到天上去了。”
众人一愣。
花自谦立刻低头看脚下。影子在,正常。可当他抬头,却发现天上那个人形的姿势,和他刚才站立的角度完全相反——左脚在前,右臂抬起,正是他三秒前的姿势。
延迟了。
“它在学我们。”少女说,“但它学得慢半拍。”
花自谦突然想起什么:“刚才广告牌偏移的时候,是不是也慢半拍?”
“对。”苏曼曼点头,“就像录像回放,跟不上直播。”
青鸾明白了:“我们现在是‘真’,它是‘录’。但它正在努力变成实时。”
话音未落,天上影子的手臂突然一转,变得和花自谦现在的姿势一致。
同步了。
花自谦瞳孔一缩,甩袖就要出招。可就在这时,影子抬起了另一只手,做了个手势——食指竖在唇前,像是让人安静。
然后,它指向他们身后。
四人回头。
街角垃圾桶旁,地面出现一道细线。不是裂痕,是颜色变了,像布料接缝处的压痕。线两边的地砖材质一样,角度一样,光照一样,可就是不一样。
苏曼曼蹲下,伸手摸了摸。
指尖传来刺痛,像是碰到通电的铁丝。她缩手一看,指腹多了道红印,正在渗血。
她没擦,任血滴落在那条线上。
血珠滚进去,消失不见。
三秒后,同一滴血从线的另一边冒出来,掉在地上,啪嗒一声。
“穿过去了。”她站起身,“这不是裂缝,是接口。”
花自谦看着那道线,脑中闪过灵魂给他们的书。那本书拒绝被直接接触,必须通过丝绸传导。而现在,这道线,也在排斥非特定介质的穿越。
“它让我们走?”青鸾问。
“不。”少女摇头,“是它不能过来,除非有人先过去。”
苏曼曼冷笑:“挺聪明啊。想借我们当桥?”
花自谦没说话,走到线前停下。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小段蜀锦,轻轻抛过去。
布料飞过线的瞬间,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中间塌陷下去,接着整个烧成灰烬,飘散。
“活物才能过。”他说,“还得是完整的意识。”
“那你别去。”苏曼曼一把抓住他手腕,“谁知道过去之后会不会被替换?你现在站在这里,是花自谦。过去之后,可能就成了它的仿品。”
花自谦看着她。
她眼神很稳,没有慌,也没有劝。只是抓着他,力度刚好不让挣脱。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三世因果,黑丝为引。她逃不掉,他也逃不掉。可正因为逃不掉,才更不能轻易送上门。
“没人要过去。”他说,“至少现在不行。”
他转身面对天上那个影子。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他大声问,“直说。”
影子没动。
过了几秒,它的嘴张开了。
没有声音,但花自谦的脑子里直接出现了字:
你们带回了不该带的东西。
花自谦心头一震。
他下意识摸了下胸口。那本书还在,发烫的程度比刚才高了。
“你是冲它来的?”他问。
影子点头。
然后,它抬起手,指向他的袖子。
花自谦握紧拳头。
他知道这本书重要,但没想到重要到刚回来就被盯上。
“它到底是什么?”苏曼曼低声问。
“不知道。”花自谦盯着影子,“但对方怕它。”
“那咱们是不是该庆幸?”她挑眉,“至少手里有筹码。”
花自谦没笑。
他太清楚这种局面了。手里有炸弹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引信在哪。
天上影子缓缓抬起双臂,掌心向外。
像是投降。
可花自谦看得出来,那是起手式。
他左手滑进袖中,握住蜀锦卷轴。
苏曼曼的织女神丝已经缠满右腿,金线隐现。
青鸾的唇角渗出血丝,玉笛抵住胸口。
少女的黑丝在皮下游走,双脚分开,重心下沉。
四人没动,也没说话。
影子悬在空中,双手停在半空。
街面那道线静静躺着,像拉链拉开一半。
花自谦的指尖已经碰到蜀锦的边缘。
他准备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