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隘口,地势狭窄,两侧皆是陡峭的山壁,如同一道被巨斧劈开的天堑。然而,当定王朱慈炯率领的三千前锋精锐,艰难地穿过这条长达十里的死亡通道,抵达其尽头时,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片向东延伸的、广阔的河谷平原。平原两侧的山势变得平缓,长满了茂密的森林,中央则是一片足以让数万大军展开的开阔地。这里是通往京都平原无可绕开的咽喉,也是一处绝佳的战场。
“报——!王爷,前方五里便是平原出口,未见敌踪!”斥候从前方飞马回报,声音中带着一丝轻松。
定王朱慈炯点了点头,连日来毫无抵抗的顺利进军,也让这位年轻的亲王放松了警惕。他下令大军走出隘口,在这片开阔地上稍作休整,等待后续主力。
然而,就在他的前锋部队刚刚走出隘口,队形尚未完全展开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呜——呜——!”
凄厉的法螺号声,如同地狱的号角,突然从平原两侧平缓的山坡密林中同时响起!
紧接着,山林边缘,那些看似茂密的树丛与伪装的栅栏之后,突然伸出了数千支黑洞洞的铁炮枪口!
没有任何警告,没有任何呐喊。
“放!!”
随着幕府“大老”井伊直孝一声冰冷的令下,数千支铁炮在同一瞬间发出了怒吼!那震耳欲聋的巨响,汇成了一股毁灭性的声浪,在空旷的平原上滚滚而来!
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覆盖了刚刚走出隘口、阵型散乱的明军前锋!冲在最前方的数百名士兵,甚至连举盾的时间都没有,便如同被巨浪拍碎的沙雕,瞬间被打成了漫天飞舞的血雾与碎肉!坚固的铁甲,在如此近距离的、来自两翼的交叉火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敌袭!结阵!举盾!!”定王朱慈炯的脸在瞬间血色尽失,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不等混乱的明军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第二轮、第三轮的弹雨便接踵而至。山坡上的铁炮组 显然是德川家最精锐的射手,他们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装填与射击,形成了一道几乎没有间隙的死亡火网。明军前锋被死死地压制在隘口出口那片狭小的区域,进退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屠杀。
紧接着,在平原的正前方,上万名手持三间长枪的足轻,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望不到边际的枪林,如同黑色的潮水,沉默而又决绝地向前推进,彻底封死了明军前进的道路!他们是德川幕府最核心的武力——三万“旗本”武士!是百战余生的悍卒!
“顶住!给本王顶住!!”定王朱慈炯目眦欲裂,他亲自拔出佩刀,率领身边的数百名亲兵,迎着弹雨,试图组织起一道防线。但在这三面受敌的绝境之中,他的部队如同被困在屠宰场里的羔羊,伤亡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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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时刻,太子亲率的主力大军,终于如天降神兵般抵达隘口!
太子朱慈烺立马于隘口之内的高处,看着谷外那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惨状,看着自己弟弟的王旗正在被不断压缩、摇摇欲坠,他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只有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酷。
“传令!”他的声音,清晰地压倒了战场的喧嚣,“东宫卫率,冠军勇士,出列!抢占隘口两侧高地!给孤进行无火力压制!”
“遵命!”
三千名身披墨绿锁子甲的冠军勇士,如同矫健的猿猴,迅速攀上了隘口两侧陡峭的山壁。他们没有携带任何盾牌,只是将那比人还高的巨大长弓从背后取下,从箭囊中抽出长长的破甲重箭,搭在弦上。
“抛射——放!”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三千张巨弓同时发出了一声如同龙吟般的嗡鸣!
三千支沉重的破甲重箭,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带着尖锐的啸声,腾空而起,划出一道恐怖的抛物线,越过下方正在苦战的定王部队,精准地覆盖了山坡上那些正在从容射击的倭军铁炮阵地。
“噗!噗!噗!”
沉重的破甲箭,从天而降,轻易地便撕开了铁炮手们那简陋的竹甲和铁片甲,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许多铁炮手甚至还没来得及举枪,便被从天而降的箭矢钉死在地上。倭军引以为傲的火器优势,在这更为原始、也更为致命的远程打击面前,瞬间哑火!
井伊直孝见状大惊,他没想到明军竟有射程如此之远的步弓!他立刻下令,让正面的长枪主力向前推进,试图一举压垮已是强弩之末的明军前锋,不给对方重整旗鼓的机会。
这,正是太子等待的时刻!
“他们下来了。”太子放下千里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传令!铁骑准备!”
数万名倭军足轻,呐喊着,离开了他们占据优势的山坡阵地,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入了平原中央。
就在此时,隘口之中,传来了如同地震般的、山崩地裂的巨响!
“日月山河永在!”
数千名早已按捺不住的重装铁骑,终于亮出了他们的獠牙!他们以一个无可阻挡的姿态,从狭窄的隘口中,如同一股积蓄已久的钢铁洪流,猛然喷涌而出,冲入了广阔的平原!
这是一场惨烈无比的、骑兵对精锐步兵的正面决战!
“轰——!!!”
那是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由血肉之躯与钢铁洪流碰撞所发出的巨响!
冲在最前方的数千名旗本武士,展现出了惊人的悍勇。他们没有后退,眼中燃烧着决死的疯狂,他们将手中的长枪死死地抵在地上,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这股钢铁海啸。
然而,物理的法则,是无情的。
第一排的明军重骑兵,连人带马,被密集的枪林刺穿,战马发出凄厉的悲鸣,骑士们被巨大的惯性从马背上掀飞,重重地砸在地上。但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与重量,为身后的袍泽,撞开了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
紧随其后的铁骑洪流,踏着同伴的尸体,狠狠地碾入了旗本的阵线!脆弱的长枪,在披着重甲的战马面前,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撞断。无数足轻,在接触的瞬间,便被撞得骨断筋折,而后被无数只铁蹄,踏成了肉泥!
然而,旗本武士的顽强,也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即便阵线被凿穿,他们也没有溃散。残余的武士们,自发地以小队为单位,结成一个个微型的圆阵,他们扔掉长枪,拔出腰间的武士刀,疯狂地扑向那些冲入阵中的明军骑兵,试图用手中的短刃,去砍断马腿,将那些高高在上的骑士拖下马来。
一名旗本武士头领,在被一名帝国精英具装骑兵的长矛贯穿腹部后,竟在临死前,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胁差,狠狠地捅入了战马的脖颈!战马悲鸣着倒下,将背上的骑士也一同带倒。
就在此时,井伊直孝终于派出了他最后的预备队——五百名德川家最精锐的骑马武士。
“为了将军大人!突击!”
这支骑兵队,从侧翼的山道上冲出,试图冲击明军重骑兵那相对薄弱的侧后方。
然而,这所谓的“精锐骑兵”,在真正的重骑兵面前,却显得如此可笑。他们胯下的,是身材矮小、耐力有余而冲击力严重不足的倭国本地马。他们身上的大铠虽然华丽,但在明军那足以劈开铁罐的重型马刀面前,与布衣无异。
迎接他们的,是早已在一旁掠阵的、十四岁的晋王朱慈增麾下的三百名王府亲军——他们同样是装备了全套具装的帝国精英骑兵!
“碾碎他们!”
晋王朱慈增,第一次亲临如此血腥的战场。最初,当看到谷口那片尸山血海时,他胃中一阵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但当他看到自己的兄长,那位他从小就无比崇拜的太子哥哥,身先士卒,亲自率领着骑兵,如同一尊真正的神明般冲入敌阵时,他心中所有的恐惧,都被一股更为炽热的、名为“荣耀”与“狂热”的情感所取代!
他要像兄长一样!
他拔出自己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华丽佩刀,亲自率领着自己的亲军,迎着那支看起来五颜六色、如同戏班子般的倭国骑兵,发起了冲锋!
“轰!”
两股骑兵,正面撞在了一起。
那不是一场战斗,那是一场碾压。
明军的重型战马,如同移动的犀牛,轻易地便将倭国那如同驴子般的矮种马撞得人仰马翻。一名晋王亲军的骑士,甚至无需挥刀,仅仅是凭借战马的冲击力,便将一名倭国骑马武士连人带马撞飞出去数丈之远!
晋王朱慈增热血上涌,他死死地盯着一名冲到他面前的、头戴鹿角盔的敌将。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佩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当”的一声巨响,对方举刀格挡,巨大的力量震得晋王虎口发麻。然而,他胯下的战马,却在此时,一口咬在了对方坐骑的脖子上!倭国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当场跪倒在地。
就在那敌将失去平衡的瞬间,晋王身旁的一名亲兵,一矛刺穿了他的胸膛。
晋王没有停下,他双腿一夹马腹,越过那具尸体,冲向了下一个敌人。温热的鲜血,溅了他满脸,但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
这一刻,他完成了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年亲王,向一名冷酷战士的蜕变。
山崎之战,以明军的惨胜告终。三万旗本精锐,几乎被全歼于此。通往京都的道路,被鲜血染红,但终究是被打开了。
然而,当战斗结束,当那股狂热的杀戮欲望退去,当太子朱慈烺看着自己麾下那同样伤亡惨重的骑兵部队,以及那些被从尸体堆中抬出来的、定王麾下的数千具残缺不全的尸骸时,他那张年轻的脸上,第一次,收起了所有的轻视。
他赢了,但赢得并不轻松。
他意识到,德川幕府的核心力量,其精锐程度和悍不畏死的顽强意志,远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