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不知是春涧的舞姿太过醉人,还是那美酒后劲太大。
反正萧无明,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待清晨一缕阳光穿过槐树枝桠,照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时,这位镇北王世子才缓缓睁开眼。
呼出一口浊气,他目光落在一旁,还留有余温的椅子上。
唇角不自觉勾起。
春涧姐又守了他一夜。
按照王府的规矩,这个时辰正是准备早膳的时候。
果不其然,他刚要起身,春涧已带着一众侍女候在门外。
今日的萧无明却是反常,一袭白衣胜雪,倚在院门口时,倒真似从画中走出的仙人。
他望着侍女队尾的穆容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春涧姐姐和最后那位狐媚子留下,其余姐姐便散了吧。”
此言一出,穆容英脸色骤变,其余侍女也面面相觑。
唯有春涧神色自若,素手轻挥:“世子的话没听见么?还不退下。”
看似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方才还嘈嘈切切的侍女们霎时噤声,鱼贯退去。
队尾的穆容英忍不住多看了春涧两眼。
她虽身为刺客,功力尚浅,离江湖真正高手还有道不可逾越鸿沟。
但直觉告诉她,这个总是笑意温柔的姑娘,绝非寻常侍女。
“还愣着?”
春涧轻轻推了推她脊背,袖中暗藏的巧劲让穆容英一个踉跄,险些撞进萧无明怀里。
世子殿下忙不迭后退半步,却仍不忘调侃:“穆家妹妹这是要行刺,还是要投怀?”
穆容英瞬间耳尖通红,恨不得立刻抹了萧无明脖子。
但又回想起昨夜刚吃下定魂丹,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给本世子梳头。”
院子里,萧无明依在躺椅上,甩散墨发,平淡吩咐道。
乌亮亮的长发如绸缎般垂落在石砖上,穆容英手中木梳,一不留神“当啷”掉地。
弯腰捡拾时,瞥见春涧正背身望向院门,脊背挺直如松,分明是在戒备什么。
“手这么抖,莫不是真想取小爷性命?怎么,当真不想知道当年真相?”
萧无明不知何时,已是凑近她耳畔,温热呼吸扫过她耳垂处。
感受到耳垂上传来的酥麻,穆容英猛地抬头,却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底。
作为曾在烟花楼扮作花魁的刺客,她惯会逢场作戏,此刻却忍不住冷笑,手中梳子突然绞住一缕乌发,狠狠一扯!
“嘶!好你个穆容英!”
萧无明疼得龇牙,甩袖挣脱时,发尾还沾着几片槐树叶,怒声道:“梳头比老子砍人头还利索!”
穆容英无辜眨眼,正欲再施手段,一旁的春涧适时轻咳:“世子殿下,早膳该用了。”
话音刚落地,她从屋内取来菱花镜,接过穆容英手中木梳,娴熟替萧无明梳理长发。
指尖翻飞间,凌乱墨发已整整齐齐束起,露出那张比女子还要精致三分的脸。
萧无明的长相,是极好的。
就算是对萧家有血海深仇的穆容英,都不禁看楞了神。
阳光恰好落在白衣上,萧无明忽然蘸了蘸茶盏里的水,在穆容英鼻尖轻轻一点。
随后故作一叹,笑道:“可惜不是胭脂,不然倒真像个勾人的小狐媚子。”
穆容英眨了眨眼,不解风情。
春涧唇角微颤,转身用袖掩住笑意。
好似明白过来的狐媚子,小脸通红。
她偏过头去,不见萧无明,却见院角的春花正开。
恰逢一缕微风拂面,散落花瓣落在萧无明肩头。
晨光无限好,倒衬得萧无明有几分仙家气派,而非传闻中那纨绔无能的萧大世子。
早膳后,萧无明坐在亭中,目光时不时扫向侍立一旁的穆容英。
方才被点鼻尖的“羞辱”,让她此刻安分不少。
亭外,春涧正拿着桂花酥走进。
见到两人这番模样,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世子殿下,这出戏呐,才刚刚开场呢。
事实倒正如,她所想。
托盘的桂花酥刚放下时,萧无明便从袖中摸出支金步摇,又故意晃的阳光在穆容英眼前直跳:“来,给本世子戴上,听说你们穆家女儿最会摆弄这些?”
穆容英盯着那支步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刚才红润一扫而净,又恢复那冷冰冰模样。
她是穆家独女,十岁起便在边塞练刀,何曾碰过这种劳什子女儿家物件?
可眼前这人,偏要拿这些软刀子磨她棱角!
那日在青楼,他当众抗旨时明明像头眦目欲裂的狼,此刻却像只缠着人的癞蛤蟆讨厌!
“不会。”
穆容英硬邦邦甩出两个字,转身欲走。
萧无明却突然伸手,步摇上的流苏勾住她辫梢:“哎哎哎,别走啊,小爷来教你......”
话音未落,穆容英猛地甩头,辫绳“啪”断成两截。
乌发如瀑般散落,一旁的春涧,见状也是微微一愣。
穆容英趁机伸手,夺过萧无明手中的金步摇。
刚要刺向他喉咙间,却在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如坠冰窟。
这人分明知道她不敢杀他,偏要像逗猎物般,一步步紧逼。
穆容英自嘲一笑,那刚举起的手,又缓缓放下。
“乖乖本世子的听话,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镇北王府。”
萧无明忽然指着她手中的步摇,笑得像个得逞顽童,“要不要本世子帮你戴?”
“够了!”
穆容英终于爆发,她胸脯剧烈起伏,盯向萧无明。
忽然发现,这人眼尾竟生着颗浅褐色泪痣,在晨光里像粒碎金。
“想杀我?”
面对这双步满杀意的眸子,萧无明非但不避,反而倾身向前。
看着离穆容英手中步摇越来越近,萧无明在她举手就能刺向自己胸膛距离停下。
明明是生死关头,他却笑着指了指自己心脏处:“来啊,朝这儿捅。”
话音未落,萧无明又抓住穆容英,握步摇的手。
反按向自己心口,掌心的薄茧硌得她生疼。
萧无明出言嘲讽道:“反正你穆家满门,早就在十年前的火里烧成灰了,你杀了我,镇北王府的所有人,一口一个唾沫,能把你挫骨扬灰。”
最后一句话像根冰锥扎进心口。
穆容英浑身力气突然抽离,步摇“当啷”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