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黑豹被赵予书支开后真的去帮着汪林处理烤鱼。
三人忙活了一会儿,还真就把鱼给烤得香喷喷。
烤熟后,不同于黑虎、黑豹忙着吃,汪林把一条鱼交给了文娘,示意她也拿给赵予书尝尝。
文娘便拿着烤鱼,朝着赵予书所在的位置走来。
远远地,便看到一群人围着,全是护卫队的。
她心中一惊,意识到大概出了什么事,忙加快了脚步。
等到了近前,瞧见小鹤等人不像有事,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才注意到被捆绑的人。
“火银,你怎么会被绑成这样?”文娘惊呼了一声,朝他跑了过去。
跪着的火银刚被赵予书戳穿心事,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到文娘的声音,也依旧维持着以头抢地的动作,一动不动。
文娘快步走到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小鹤公子,这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火银?”
讲话的功夫,文娘才注意到小鹤身边还有个女子。
她一颗心都牵挂在出事上,刚刚只是大概扫了一眼,那女子甚美。
此时才有机会细看,文娘抬眼望去,瞧见赵予书五官,隐约觉出几分熟悉,她愣住了。
“你……你是?”
小鹤出言解释:“我主子扮成女装是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
他生怕别人把赵予书当成有特殊癖好。
赵予书微微挑眉,对他这句不置可否。
心里也有些琢磨,难道自己扮男装的样子就那么有男子汉气概吗,怎么小鹤跟在她身边半年,对她的性别一直没怀疑过?
文娘听了小鹤的解释,才认出来赵予书的身份。
她立刻道:“赵公子,能告诉我火银他犯了什么错吗?”
赵予书便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文娘听后脸色古怪,竟下意识反驳道:
“不,这绝不可能!”
当初黑风寨来的五个人,死了两个。
火银的哥哥是其中一人。
至于另一人,他的家属同样对赵予书生过怨恨,有过报仇的念头。
还是火银极力规劝,才把那人给按捺下来。
火银既然当时能想明白,现在又自己犯浑?
文娘迫不及待把火银曾经劝阻别人的事说了一遍。
赵予书若有所思地听完,挑了挑眉:
“既是这样,就更说明我判断的没错了。”
文娘疑惑地看着她。
赵予书拽着火银的肩膀,让他直起身,拎着他的领口,与他对视。
“我问你,假如我今日饶了你,你日后还会不会心存怨恨?”
火银双眼中热火喷涌,咬牙道:
“会!兄长已死,我作为他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如果选择苟且偷生,那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你如果放了我,迟早有一日,我还会继续找你报仇!”
“好!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小兄弟。”
赵予书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方才我在车上,你一击不中,为何不追击?”
火银这次迟疑了,没有再接话。
赵予书替他答:“因为你知道,黑风寨的那些人能有现在的安稳日子,全是因为我一人。如果你真的伤了我,无论我是死了还是重伤,都难保我的手下会为我出气,迁怒到他们身上,对还是不对?”
火银惊讶她的心思剔透,咬牙答:“对!”
杀了赵予书容易,但她死之后,黑风寨的乡亲们再想过现在这样的轻松日子就难了。
“你杀不了我,我也没心思杀你。”赵予书拎着火银,扯着他往后面走。
去往边北的路越来越崎岖,众人如今是在走山路。
只能容纳两辆马车通行的山道两边,全是陡峭的斜坡。
赵予书扯着火银走到斜坡旁,用他的匕首划开了绑着他的绳索,接着又把匕首塞进了他手中。
“你……”火银不明白赵予书想做什么,疑问地看着她。
赵予书朝着斜坡一指:“我不会杀你,但也容不下你,想必你也是同样的想法,绝不愿受我的嗟来之食,所以你便走吧。你从这里跳下去,今日你我的恩怨就两消。我不会因你迁怒黑风寨的人,你日后有了本事,也依旧可以再来找我报仇。”
火银起初看到斜坡时还有些茫然,听了赵予书的话后,眼中只剩坚定。
“好!赵公子,你这样的处理方法,我服气!”
说罢,他朝着斜坡迈出腿:
“还请你记住今天的话,不要为难黑风寨的百姓,若火银今天有幸大难不死,日后自有来找你算账的一天!”
说罢,朝着那三人高的斜坡纵身一跃,当即滚落了下去。
“火银!”文娘尖叫着扑过来,想要把他拽住,指尖却只碰到了他跳下去时,带起的一阵轻风。
“你这是何苦呢,这苦命的孩子。”文娘满脸悲伤,趴在斜坡边远默默泣泪。
小鹤皱眉:“夫人如此做派,难不成是觉得我家主子错了?”
文娘含泪摇头:
“赵公子做事向来公允,文娘不敢有意见,只是这火银,他实在是个苦命人。”
从文娘的口中,大家才得知火银的身世。
原来他跟他口中的兄长,只不过是萍水相逢。
火银原本只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五岁那年,一场瘟疫,带走了他的全家,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路过的杂技团看他无依无靠,把他收了进去,却给他用秘药,让他再也无法长高。
火银在杂技团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中长大,但增长的只有年龄,身材却永远维持在了孩童模样。
杂技团便故意让他扮成小孩,在杂技团表演的时候,他就假装成贪玩的孩子,游走在围观的人中偷他们的钱袋。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十二年,火银终于在一次偷窃中失手,被人给抓住了。
抓他的人,就是他口中的兄长,火金。
仅仅凭借摸骨,火金就判断出了他的岁数绝对不止看起来这样大。
又通过火银身上的伤痕,意识到了他在杂技团的日子也不好过。
从火银口中问出了他为什么会这样后,火金当机立断,带他去报了官。
不幸的是,当时他们正在下河县,县令不分黑白,在收了杂技团的好处后,就当即决定,把火金扔进大牢,火银则是抓回杂技团,让他继续做他们的奴隶。
火金恰好在这次大牢里遇见了黑虎黑豹,与他们结成了兄弟。
几人一起联手,打晕狱卒,抢走钥匙,逃出了大牢。
火金没忘记火银,又跑了一趟杂技团。
恰好火银因为报官的事在挨罚,被捆在树上抽鞭子。
火金过去惩治了折磨他的那些人,问火银愿不愿意跟他走。
世道没办法给他一个安稳的家,他给。
火银万分激动的答应了。
两兄弟自此加入了黑风寨,成为了其中一员。
火金身强体壮,因此做了先锋。
火银则给自己改了个与兄长相似的名字,然后就老老实实在黑风寨做些洒扫缝补的活。
两兄弟一文一武,虽不是亲兄弟,但感情处的比亲兄弟更好。
文娘满怀感伤地说了火银的过去,尤其是他跟火金之间的往来。
她希望赵予书对火银的冲动能够理解。
赵予书一行人听完后,心情也颇为复杂。
麻绳专挑细处断,磨难专找苦命人。
火银这个人,应该不算坏。
赵予书觉得自己同样不是坏人。
但就是因为种种阴差阳错,她和火银之间隔了一条人命,注定了无法和平共处。
静默良久,夜幕中,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
“也许他这次离开,反而是件好事。”
他不用再背着沉重的心理负担与赵予书这个“杀兄仇人”共处。
若是有机缘,学了本事,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领,也许这正是把他救出苦海中的火金想要看到的。
……
处理完火银的事,赵予书本该去看赵露白,但她却走神了一会儿。
站在高处,遥遥望向北方的方向。
从苦难中伸出手,救人于水火之中。
前世,她何尝又不是曾经遇到过那样一个人?
如果有人在前世的她面前杀了那个人,哪怕那人有再正当的理由,恐怕她也会比今日的火银更加愤恨,凶狠。
这一刻,她奇异地跟火银共情了,于是在这之后,赵予书让小鹤拿了一小袋大米,顺着他跳下去的那斜坡扔了过去。
斜坡正下方,偏移了将近六米左右的地方,火银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血液顺着他的腿涓涓流淌。
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眼中浮现的却是兄长的脸庞。
“哥哥……”想到如今的处境,火银苦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很蠢?明明能忍辱偷生地活着,却非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如今好了,我腿摔断了,四周连野草都没有,不是血尽而亡,也迟早会饿死。”
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也许很快,我就能去找你,跟你重逢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噗通一声。
火银一惊,顺着月色看过去,发现那东西竟然有些像他见过的粮食袋子。
他用力眨了眨眼,再确认了一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后,才用双手扒着地面,拖着一条断腿,猛地朝着那袋子爬了过去。
是米,竟然真的是米!白花花的精米!
火银热泪盈眶:“哥哥,这是你给我的恩赐吗?你觉得我命不该绝,所以显灵了?”
他心中又重新燃烧起了腾腾求生欲!